黄昏的馀晖将彭城染成一片暖金,四匹灵马拉拽的华贵车驾,无声地停在了范府门前。
范立掀开车帘,正欲开口让那个多嘴的赵铁牛滚蛋,却晚了一步。
只听赵铁牛那蒲扇般的大手拍着胸膛,嗓门洪亮地笑道:“晋公大人,俺在车外可都听见了!您和夫人说明儿个还要逛!您放心,今天逛了东城,明天俺老赵就给您二位安排西城的路线,保准新鲜!”
范立的脸,黑了。
这蠢货,不仅偷听,还敢拿出来邀功?
还安排路线?他以为自己是彭城说书的?
范立的眼神冷了下来,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赵铁牛,我明日,用你了么?”
“大人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赵铁牛浑然不觉,笑得一脸璨烂,“这点路算个啥!想当初俺护送您横穿魏汉吴三国,奔袭云州,那才叫累!您是俺的上官,俺是您的人,您尽管吩咐,别跟俺客气!”
范立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杀心已起。
“铁牛。”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韩月随之款步而下。
她竟是直接看向赵铁牛,说道:“今日辛苦了,回去歇着吧。”
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
“明日见。”
范立心头一震。
高高在上的剑圣主,竟然记住了赵铁牛的名字。
而那句“明日见”,更是如同一道不容置喙的谕令,直接堵死了他解雇这蠢货的所有可能。
“哎!好嘞!多谢夫人关心!”赵铁牛乐得找不着北,连连摆手,“那俺先走了,明儿一早,俺就在门口备好车,等大人和夫人!”
话音未落,这魁悟的汉子便哼着小曲,大步流星地走了。
只留下范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幽深。
“不进去?”韩月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她看了一眼范府的朱红大门,又看了一眼范立,清冷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一丝疑惑。
“进进去?”范立一时有些语塞。
“恩。”
韩月微微颔首,夕阳的光晕柔和了她绝美的轮廓,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竟透出一丝不易察服的赧然。
“我送你到家了。”她轻声说。
“多谢。”范立感觉自己此刻比赵铁牛还要愚蠢几分。
他转身,在前引路,韩月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被夕阳拉得极长。
府内的下人早已得了消息,见两人并肩而入,一个机灵的管事立刻扯着嗓子高喊起来:
“恭迎三爷、三夫人回府——!”
范立的脚步猛地一顿,一道冰冷的眼刀扫了过去,恨不得当场将那管事舌头割了。
然而,已经晚了。
“恭迎三爷、三夫人回府!”
“恭迎三爷、三夫人回府!”
此起彼伏的喊声在整个范府上空回荡,整齐划一,热情洋溢,不知道的还以为范家今天办喜事。
“三弟,回来了?”
正厅内,大哥范明闻声走出,目光在范立和韩月之间来回打量,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大哥”范立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知该如何解释这荒唐的场面。
范明却没追问,他的目光落在韩月身上,带着几分商人的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动的警剔。
他可没忘,眼前这位,不久前才行刺过自己的三弟。
一个大乘境四层的剑圣主,若是在范府内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三弟怎么会把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带回家?黑龙呢?怎么没在身边护卫?
“既然已到府上,我便告辞了。”韩月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主动开口。
范立如蒙大赦,连忙道:“好,好!”
“明日见?”韩月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明日见。”范立迎着她的目光,拒绝的话语,他说不出口,也不敢说。
韩月竟还对着范明微微颔首,礼数周全:“叼扰了。”
范明心中更是诧异,这位净音天国的圣主,为何对自己如此客气?
“剑圣主慢走,我送您。”作为一家之主,范明维持着表面的镇定。
直到韩月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范明才猛地转过身,脸色严肃地盯着范立。
“三弟,你和那位剑圣主,到底是怎么回事?”
“算是朋友吧。”范立含糊其辞,“我想,她应该不会再刺杀我了。”
“朋友?”
范明摇了摇头,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范立看穿。
他沉默片刻,忽然语出惊人。
“三弟,或许,你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就能让这位剑圣主,彻底站到我们范家这边来。”
范立愣住了。
策反姚光的圣主?大哥的想法未免也太大胆了。净音天国的圣主对女帝姚光的忠诚,近乎信仰,早已超越了君臣,如同姐妹母女。
青秋是个例外,但韩月与青秋截然不同。
“我当真能挖动姚光的墙角?”范立的呼吸微微一滞,“大哥,你说的牺牲,是指什么?”
范明,这位从不做亏本买卖的范氏商行掌舵人,缓缓抬起手,指向了范立。
然后,他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
“娶她。”
范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大哥,半晌才找回声音:“大哥,你在开玩笑?”
这比姚光当初的提议还要疯狂!
“政治联姻,根基不稳,同林鸟尚且大难临头各自飞。”范立试图让自己的兄长冷静下来。
“不错。”范明点头赞同,“政治联姻,靠的是利益。一旦利益不再一致,联盟便会瞬间瓦解。”
“那你还”
“三弟。”范明打断了他,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说出了一句让范立心神剧震的话。
“我看得出来。”
“那位剑圣主,她喜欢你。”
与此同时,大楚皇宫,紫宸殿。
龙床上,项冲大汗淋漓,身体被掏空,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费力。
可他依旧贪婪地盯着身旁那具娇媚惹火的玉体,眼神迷离。
“有棋圣主在朕的身边,这万里江山,似乎都黯然失色了。”项冲喘着粗气,自以为说出了天下最动人的情话。
白蓉的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鄙夷。
为了一个女人,连江山都可以不要?这就是大楚皇帝的器量?
废物。
但她依旧温顺地依偎进项冲怀里,吐气如兰:“陛下,蓉儿如今已是您的人了,何必还叫得如此生分,叫我蓉儿便好。”
“好好好,蓉儿,我的蓉儿!”项冲大喜过望,一个女人表面的顺从,足以满足他全部的虚荣。
他象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紧张地问道:“蓉儿,你说的都是真的?那韩月即便她真的对范立动了情,也依旧会完成姚光女帝的命令,杀了范立,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