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京师,城外三十里长亭。
官道两侧,文武百官肃立,泾渭分明。
左侧,以当朝首辅严嵩为首的严党官员,个个神情倨傲,眉宇间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右侧,以次辅徐阶为首的清流一派,则人人面色凝重,忧心忡忡。
今日,是太子万历自南境养伤归来的日子。
“痊愈?”
严嵩之子,工部左侍郎严世蕃发出一声嗤笑,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到对面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斜睨着对面的清流官员,语带戏谑地说道:“这‘痊愈’二字,说辞可就多了。”
“是能跑能跳,活蹦乱跳了?”
“还是说离了人扶,连路都走不稳?”
“又或者,只是睁开了眼,连饭都得人喂到嘴边,成了一个活死人?”
此言一出,严党那边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窃笑。
“严侍郎所言极是!那南境是何等蛮荒之地,能有什么灵丹妙药?太子在云州城败得那般惨烈,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天大的造化了!”
“我等自然是盼着太子殿下龙体康复,只是呵呵,这事实恐怕不尽如人意啊。”
这些话语如同一根根毒刺,扎在清流官员的心头。
“徐阁老!”
一名御史终于按捺不住,满脸悲愤地对徐阶低吼道:“您听听!严党这群国贼,何等嚣张!简直目无君上,形同谋逆!我等岂能再忍!”
“是啊阁老!您说句话啊!”
一时间,群情激愤。
然而,徐阶只是静静地伫立着,目光投向官道尽头,仿佛没有听见身后的声音。
他手中那封由张居正从南境寄回的信,早已被汗水浸湿。
信上说,太子痊愈,安然无恙。
可那般九死一生的重伤,当真能痊愈?
“苍天,佑我大明国本啊。”徐阶在心中默念。
清流官员们见自家主心骨沉默不语,眼中纷纷流露出失望。
徐阁老,怎能如此懦弱!
严世蕃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冷笑愈发浓郁。
他凑到父亲严嵩身边,压低声音道:“父亲,您看,万历那小子,这次能活蹦乱跳回来的可能,有几成?若是他真成了个半死不活的废物,我们是不是该推一把景王了?”
严嵩如一尊枯槁的石象,立于百官之前,双目微阖,对周遭的一切都恍若未闻。
直到听见儿子的问话,他那干瘪的嘴唇才微微翕动。
“这次怕是不好办了。”
“恩?!”
严世蕃心头一跳,满脸错愕:“什么?父亲,您真信那小子能翻身?”
“我信的,不是他。”
严嵩的回答,让严世蕃更加震惊。
不等他追问,老人缓缓吐出两个字。
“蓝道行。”
“钦天监监正?”
严世蕃先是一愣,随即作为顶尖的聪明人,他瞬间明白了父亲话中的深意,脸色骤变!
“蓝道行他不是一直中立吗?他是徐阶的人?!”
这太可怕了!
在大明朝堂,陆炳掌锦衣卫,监察天下;蓝道行掌钦天监,沟通鬼神。此二人圣眷正浓,地位超然,是严嵩和徐阶两派都极力拉拢的对象。
他们若保持中立,便是皇帝平衡朝局的棋子。
可一旦他们选择了站队
“父亲,此事当真?”严世蕃的眼中,杀机毕现。
“八九不离十。”严嵩的声音苍老而沙哑,“数年前,老夫曾在蓝道行府中安插了一枚闲棋。就在不久前,那枚棋子亲眼见到,蓝道行动用了扶乩之术。”
“是为万历。”
轰!
严世蕃只觉脑中一声巨响,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蓝道行他敢违逆圣意?他找死!”
谁都知道,钦天监监正蓝道行,天生灵体,能通鬼神,一手扶乩之术出神入化,曾精准预言了汉室大乱,由此深得嘉靖皇帝信重。
但也正因如此,多疑的嘉靖帝严令,此等通天彻地之术,非为他本人,绝不可擅用!
这,是禁忌!
“父亲,我们该如何是好?”严世蕃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唉”
严嵩发出一声长叹,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奈与忌惮。
“静观其变。”
他话音刚落,忽见对面清流的队伍中,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官道尽头,烟尘滚滚。
一面绣着“大明万历”的太子仪仗龙旗,正破开地平线的薄雾,映入众人眼帘!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