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尽头,烟尘滚滚。
一面绣着“大明万历”的明黄龙旗,破开地平线的薄雾,如一柄利剑,直刺入京师百官的眼帘!
来了!
“呵,好大的排场。”
严嵩之子,工部侍郎严世蕃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讥笑,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入对面清流一派的耳中。
“父亲,您瞧见了么?万历竟敢动用天子仪仗!他这是急着奔丧,还是急着纂位?”
“哈哈哈!光这一条大不敬之罪,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严党官员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看向对面徐阶等人的眼神,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严嵩枯槁的老脸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眼皮微微抬了一下。
“陛下亲赐的仪仗,他为何不敢用?”
“啊……”
严世蕃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当然记得这回事。可君父所赐,与臣子敢不敢用,那是两码事!
这等逾越之举,无异于将脖子主动往嘉靖皇帝的刀口上送!
万历,他疯了?还是说,他南下一趟,连脑子都坏了?
“该死!”
严世蕃正要再补上几句刻薄话,对面,次辅徐阶苍老却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
“臣,内阁次辅徐阶,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话音未落,徐阶撩起官袍,对着那缓缓驶来的车驾,轰然跪倒,行五体投地之大礼!
他身后,所有清流官员齐刷刷跪下,动作整齐划一,神情肃穆庄重。
“恭迎太子殿下回朝!”
声浪滚滚,气势如虹。
这一下,反倒把严党这边衬托得无比尴尬。
跪,还是不跪?
跪,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刚才的嘲讽还言犹在耳!
不跪,便是公然藐视储君国本!
严世蕃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双腿如同灌了铅,死死钉在原地,弯不下去!
车驾,停了。
明黄色的车帘纹丝不动,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张居正冰冷的声音从车驾旁传来,不带一丝感情。
“严阁老,见了太子车驾,为何不跪?”
“莫非在您眼中,大明,已经没有太子了么?”
“太子?”
严世蕃压不住心头的邪火,抢在父亲之前怒斥道:“太子在哪?本官连太子的人影都没见到,要向谁跪?向你张居正吗?你——也配!”
张居正闻言,竟笑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退到一旁,然后,对着车驾深深一躬,伸手,猛地掀开了车帘!
刹那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车内,太子万历端坐其中。
他身形挺拔,双目神光湛湛,哪里还有半分重伤垂死的模样?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比之离京前,竟强盛了十倍不止!
一股无形的威压,以他为中心,轰然散开!
“严世蕃!”
万历的声音不高,却仿佛九天惊雷,在严世蕃的脑海中炸响。
“见孤,为何不跪?!”
轰!
严世蕃只觉得一座无形的山岳当头压下,双腿一软,膝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竟是控制不住地就要跪倒在地!
大乘境!
这股威压,分明是大乘境才能拥有的神意压制!
怎么可能?
“唉……”
一声苍老的叹息响起。
严嵩终于动了,他向前踏出一步,合一境九重天大圆满的气势勃然而发,试图为儿子挡下这股威压。
然而,他的气势刚一触碰到万历的威压,便如春雪遇骄阳,瞬间消融!
严嵩本人更是如遭雷击,身形剧烈一晃,蹬蹬蹬连退三步,一张老脸瞬间血色尽褪!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父亲!”严世蕃惊呼。
“痴儿……”
严嵩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死死盯着车内的万历,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还不跪下……太子,已入大乘!”
什么?
严世蕃如遭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
南境一行,不仅治好了他的伤,竟还让他破而后立,一步登天,踏入了无数修士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大乘之境?
完了!
这一刻,严世蕃所有的骄傲与算计,都被这残酷的事实碾得粉碎。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臣……严世蕃……恭迎……太子殿下……”
眼见严嵩父子双双跪倒,严党官员们哪还敢站着,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跪下,场面狼狈不堪。
张居正望着这一幕,心中激荡。
权势。
不,是实力!
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碾碎一切阴谋诡计!
或许,严党的倾复,就从今日始!
他正心潮澎湃,忽然,一道尖锐无比的唱喏声从皇宫方向传来,瞬间刺破了长亭的寂静!
“圣——旨——到——”
一名太监手捧圣旨,策马疾驰而来。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嘉靖皇帝迫不及待要召见爱子。
然而,太监展开圣旨,用那公鸭般的嗓子高声宣读的内容,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天监监正蓝道行,私用扶乩之术,窥探天机,图谋不轨,其心可诛!着,打入锦衣卫诏狱,严加审问!此案,由太子万历亲审,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协理!钦此!”
轰!
刚刚还因太子归来而狂喜的徐阶,听到这道圣旨,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竟是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蓝道行……完了!
严世蕃的情绪,则象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他猛地抬头看向父亲,眼中满是劫后馀生的狂喜和询问。
“父亲?”
严嵩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
他没有理会儿子,只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
“圣心难测……既然陛下要借太子的刀杀太子的人,那老夫……便帮陛下,把这把刀,磨得再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