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徐显秀和呼延族站定,还有从山背后追杀驱赶完突厥人后赶到赶此处的魏军步卒,以及零零散散的高车突骑们。
所有人陆续齐齐来到柔然行营后,看到此情此景,脸上尽皆愕然!
谁也想不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居然是这种场面!
呼延族还在愕然,徐显秀这边稍微反应过来一些:“我们这是……打赢了?”
因为场面过于……奇怪了。
和前面那些营地里泥泞血污,乃至于混乱胶着的画风,几乎就是格格不入。
以至于徐显秀一时间受到的冲击有点大,恍惚间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至于呼延族嘛,那就是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
两人冲下山的时候想过很多场面。
比如什么孤军奋入时该突击哪个位置。
该先救谁,是先救高敖曹还是先救陈度。
甚至或者说掩护败军撤走。
当然也缺不了自己成为压死柔然最后一根稻草的关键助力场面。
反正想了许多,唯独就没想过现在这种场面。
要知道就在几天之前,这个柔然长生天正脉的什么孔雀大人,还耀武扬威地在几千人的坞堡前面,公然杀了一个魏军信使,搞得斛律坞堡半个月以来,甚至不敢有人多出坞堡一步!
而这让所有人胆寒的长生天正脉,现在已经成了失去战斗力的俘虏。
一时间,刚才本还安静的场面又各种低语嘈杂起来。
直到陈度摆摆手,让这后续赶来的呼延族徐显秀们各自安静。
而陈度这摆手,也是一次比一次有效果。
这一次全场几乎立刻为之一静。
甚至连之前那些零零散散挤在外面,那些向来与汉军不太对付的高车突骑们,那些队长们也老老实实排成一列,就这么恭躬敬敬地站在陈度后面。
总之就是突出一个井然有序。
呼延族和徐显秀一肚子问题,但不知道怎么的,是感觉陈度好象陌生了许多!
突然好象有股气场!
他不说话,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就连和陈度最熟的呼延族也是感觉如此。
有点陌生!
莫非陈度突破了?
呼延族和徐显秀都是做如此想。
还有无论资历还是望族地位都高于其他人的渤海高氏高家三郎,不也正静静站着,听陈度开口吗?
过了一会儿,王桃汤那边也来了。
本来王桃汤带着的预备队,原本是魏军当中战斗力最弱的步卒。
现在反而成了军容队列最为齐整的队伍。
不过等王桃汤他们离近了一看,那些预备队兵卒们隔着大老远看着那些或躺或跪的柔然人。
一个个眼里,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羡慕嫉妒恨!
怎么就没派自己上啊!
说不定自己上,打得比现在还好!
不过也就是这么想想,现在全场都是一片安静,就等着陈度开口。
唯一的动静,就是时不时从那些被打断手脚、五花大绑的柔然人修行者们口中传出来的断断续续呜咽声。
至于陈度这边,其实只有他自己内心知道刚才经历了什么事!
经历了怎样一番惊心动魄的生死一刻。
要不是自己天生体质估计有些异常,能融会贯通艮土和离火,怕是自己已经是什么爆经脉而亡的结局了。
只不过凭着面上这副了然于胸的沉着功夫,别人看不出来自己胸中激荡罢了。
现在自己之所以坐在这马扎上,倒不是为了显示什么特别的气魄。
也不是现在众人想象中的什么大将风度。
不是那样的。
纯粹是是腿软!
所以自己这这才找了个马扎坐下。
当然在外人看来,这便是传说中兵书中常有的大将之风了!
不久前那决定两军生死的关键修行军阵一击,差点把陈度掏空。
当然真刀真枪的较量,都是由高敖曹他们这些顶在前面的离火修行者完成的。
本来同是正脉修为,结果高敖曹这边竟以近乎碾压的姿态,直接将这破六韩孔雀挑于马下。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背后陈度的功劳。
那是因为陈度在阵眼居中调节,且倍增放大了离火真气的功劳。
而自己在马扎上一直坐到现在,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那就是是刚才各种真气在自己经脉内横冲直撞,颇有洗髓冲脉之感。
自己也不知道当阵眼还有这么大风险啊!
之前也没听他们说!
现在想想,怪不得自己来说当阵眼的时候,高敖曹还有其他火行土行修行者都是用特别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就是那种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眼神。
可怜自己本来只能感觉到如小溪一般的经脉,就好象被填满塞满了一样,硬生生撑大了好几倍。
再加之心力着实憔瘁。
种种因素加在一起,让自己在马扎上一直坐到现在。
不过单说这阵眼冲击的好处,当然也是有的。
而且……
好处大大的有!
就在刚才这段聚拢兵卒清理战场的时间里,陈度也默默给自己周身运行了一下寒冰真气。
怕的就是自己经脉哪里有暗伤。
结果这周身真气一运,发现非但没伤,自己经脉反而比原来扩大了一倍有馀。
原来若是涓涓细流,现在至少是一条开春破冰小溪了。
而且隐隐之间,丹田之内似乎还有几丝奇奇怪怪的真气,就和先前呼延族的艮土一般,似乎是离火一脉,只不过一时自己无法调用。
目前来看,自己虽说不是那种吸星大法,确实能够通过作为阵眼,吸收别人真气之后加以融会贯通。
比如说,要是此前没有吸收那一丝呼延族的艮土真气的话,怕是自己绝对无法在刚才紧急关头中想出地水师卦来。
所谓师卦者,地中有水。
这其中奥妙似乎还远远不止自己粗浅领悟的这些,等此事暂了一段落之后,要去查找一个对这五行经脉,乃至于天人感应之术有很深认识的人去讨教一番。
而天人感应……
陈度抬起头。
说起来,虽然周身乏力,可是却也无比通泰。这天上的雷雨过后,便下起了细细小雨。
滴在自己身上,身体只是感觉再普通不过的一场春雨,却让人感觉周身舒泰。
进而恍惚间,竟与这天地有种相谐相生之感。
自己双眼一闭,神识内都能感觉到体内寒冰真气又在缓缓恢复,并且来得比以前更加坚韧。
隐隐中,似乎有种突破之意。
陈度自己都能感觉到,已经有了那种摸到突破边缘一层纸的感觉。
就差那么一根针来扎破。
各种念头闪电般在自己脑海中掠过,等到自己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全场目光都在紧紧盯着自己。
无论是高敖曹、呼延族这些先赶来的魏军步卒将官们,还是眼前这些或恐惧或愤恨,或已经眼中失神瘫软成一片的柔然人,也都全部看向自己。
陈度心中只微微做了一番计较,其实处置这些人的念头早已定下,便抬起手来,指着跪倒在自己眼前不远处的破六韩孔雀:“把他嘴里的东西拿开吧。”
陈度一说,立刻有一位亲兵走了上来,然后一把抓紧破六韩孔雀头上的辫子,
用力一扯,就把塞在这货嘴里的布团给整个扯了出来。
这个亲兵倒是一点修为都没有,眼中只有强烈的煞气。
破六韩孔雀堂堂长生天正脉的威势,竟被一个没有修为的亲兵拿捏。
一众被压制了大半个月的魏军兵卒们,便都纷纷鼓掌叫好。
打断手脚之后,便是传言中可以镇守一方之郡的奇经高手,都不能发挥不出实力。
本以为这破六韩孔雀还有什么恶毒语言要骂陈度,
没想到这断了好几颗牙齿的嘴里含糊不清,说出的第一句汉话竟然是:“陈队主,军阵好手段!水火好手段!败军之将,但求痛快一死!”
陈度一听,哑然失笑。
虽说这破六韩孔雀之言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倒也在情理之中。
草原游牧就是这般。
畏威不畏德。
你只要打服了他,如果是那种正面硬碰硬较量击败的,那就更好了。
比如眼下这般。
“败军之人无其他话可说!只是死前有一事无论如何不明!”
孔雀不理解的是,为何一个陈度能将自己打得如此一败涂地身败名裂,更关键的是,他完全不理解这陈度在那里瞎结阵,如何还能破得了自己的长生天柔然大阵呢?
要知道,这阵法可是草原游牧以来,祖传的克制汉人骑兵的法子!
关键陈度还是不说话,周围那些魏军也只是抱臂冷笑,或不屑地看着自己。
看陈度不言,孔雀也知道自己所求其实根本无用,生杀大权就在胜利的人手里。
于是干脆两眼一闭,梗脖就死。
结果却听到陈度悠悠一句话:“但凡不涉及军中机密,你所不明之事我可以回答你,但是你也须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度知道,像破六韩孔雀这种人,要硬从他嘴里撬出来什么话是不可能的。刚才打断手脚的时候,他都一句不吭呢!
之前高敖曹还想从他口里掏出点柔然行军的情况来,
结果就被陈度制止了。
此人虽说这般那般作恶,但是作为草原游牧之人,那股敬服强者的性子还保持了的。
现在,在破六韩孔雀眼中,自己已经是强者,话术上稍微转换一下,便能从他口中掏出一些关键信息来。
破六韩孔雀听着陈度这句话,瞪着眼睛,明显没想到陈度居然会答应自己临死前这个请求。
“只要同样不涉及军中机密之事,我也可以回答陈队主。”
陈度点头,示意破六韩孔雀先说。
“本是水火相克紊乱之阵,为何最后能让离火之阵真气如此之强,到最后竟有大阵之力!而且居阵眼者,非得以正脉以上者所不能!白天我与你交手时,你分明只是个筑基修为,如何能做到如此!”
“我孔雀修行一生,感悟天道,可长生天中从未有如此之道!今天若是知此道,可以暝目!”
这问题倒是不涉及军中机密,也不涉及修行机密,说的乃是军阵阵眼、五行生克这些大道,就是不修行的人,寻常也能说上几句。
当然,实际上运行到自己身上,真气来自于协调阵眼中的各种真气,损有馀而补不足,甚至于倍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度脑中过了一遍,想到这话说出来也没有其他问题和隐患,这才开口言道:
“你们草原长生天之中,只见水克火,却不见火大亦能克水。水火相克,却不知道汉人有一句话……”
“变通者,趋时者也。”
“烈日离火蒸腾湖海坎水,水汽升腾为云,云行雨施,又滋养万物。这难道是简单的克吗?这是品物流行的造化之功。”
“我不过是效法天地,将你眼中的克,化为了通。”
“至于你问如何真气不乱,”
“则是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
“这个就靠着我们这些土行兄弟,还有呼延族的功劳了。”
这话一说,呼延族和一帮土行兄弟们尽皆点头,就算没点头的,心里也是颇为受用!
本来大家都觉得这是陈度一人的功劳嘛,现在没想到自己也能摊点这份功劳在上面,自然欣喜不胜,无形中,心中又对陈度多了一份尊敬。
“至于为何最后能成离火大阵,”
“你既听过水火未济,也自当听过水火既济之理。”
多的陈度也不加解释:“归根到底,你们草原游牧所惑,在于只见五行,却不见其神。”
“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
“而你们草原的那些什么萨满祭司大人,又如何能懂真正的汉家天人感应之妙呢?”
说完,陈度还抬头看了一眼天。
破六韩孔雀也跟着抬头看向天,紧接着所有人也跟着抬头看天。
只见天上春雨连绵,仍有雷声馀响不绝。
沉默片刻,破六韩孔雀长啸一声:“你们汉人有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今天我算是明白了。陈队主,你还有什么问题,请问吧。”
“我只问一句,破六韩拔陵,是你什么人?”
这话一问,破六韩孔雀瞬间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