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金秋佳节还有不到一周的时间,城中已经十分热闹,长安的居民们都笼罩在过节的喜悦与欢快之中。
但此时,秦平正陷入纠结之中。
数日以来,他都躲在这山洞之中,薛义每次过来都让他安心休息,等待时机再去送信。
可距离他从山东出发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战事怎能拖得。
过了几日,洞口的藤蔓被轻轻拨开,薛义提着布包走进来,里面是几块干饼子和一小壶水。秦平立刻起身,眼睛亮了亮,又很快沉下去,这几日薛义每次来,只字不提送信的事,他心里早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薛兄!”秦平快步上前,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这都多少天了,兖州那边怕是撑不住了!你能不能帮我把信送进去?哪怕只送到兵部门口,扔进去就走也行!”
薛义把布包放在石头上,避开他的目光,挠了挠头,语气含糊:“秦兄,不是我不帮,是真没法子,皇甫家的人现在满城搜你,城门盘查得比登天还严,连带着进出的人都要翻三遍行李,我一露面,要是被认出来,不仅信送不成,连你这藏身的山洞都得暴露。”
秦平往前凑了凑,手紧紧攥着腰间的信袋,指节发白:“可兖州的百姓还在等消息!我离开的时候,刺史说最多撑半个月,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我知道你急!”
薛义打断他,往后退了半步,“但咱们得等风头过啊!我已经托朋友打听了,过几日金秋灯会最热闹的时候,守卫都去维持秩序了,到时候再送也不迟,你再忍忍,就几天。
秦平看着薛义闪烁的眼神,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前几日薛义还说找找关系,今天却只说等着,可他现在无依无靠,除了信薛义,还能找谁?
他咬了咬牙,把话咽了回去:“那那就再等几日。薛兄,你可千万别忘了。”
薛义连连点头:“放心!我记着呢!”
又叮嘱了几句,他才撩开藤蔓离开。
秦平看着薛义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有些焦躁难安。
他蹲下身,摸着怀里的信袋,硌得手心发疼。
“等不得再等,兖州就真的没了。”
他猛地站起身,悄悄拨开藤蔓,跟在薛义身后,他要自己去长安,哪怕闯一闯城门,万一引来朝廷的官员,也比在这山洞里等死强。
薛义走的是东边的小路,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秦平待他走远,立刻转身往西边的官道跑。
山路崎岖,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衣服被树枝刮破了好几处,却不敢停。
他怕一停,就再也没勇气往前。
跑了约莫一个时辰,秦平终于看到了官道。
路边的草长得齐腰高,他躲在里面喘了口气,远远看见一个推着小车的货郎,车上插着糖葫芦,还挂着些针头线脑,正慢悠悠地往前走,嘴里吆喝着:“糖葫芦哟——针头线脑便宜卖——”
秦平眼睛一亮,这是进城的方向!
他快步冲出去,拦住了货郎。
货郎吓了一跳,手一抖,两串糖葫芦掉在地上,摔得糖稀四溅:“你、你是谁?想抢东西?”
“大哥,我不是抢东西的!”
秦平连忙摆手,从怀里掏出信袋,声音带着恳求,“我是兖州来的旗官秦平,这里有紧急军情要送进长安,求你帮我带进去!日后我一定报答你,给你十两银子!”
货郎打量他一眼,见他衣衫破旧,头发凌乱,胳膊上还有划痕,连连后退:“我就是个小货郎,哪敢带什么军情?再说你这样估计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还说给我十两银子?你别骗我了!”
秦平急了,伸手抓住货郎的胳膊,声音沉了下来:“大哥,我没骗你!这信关系到兖州十几万百姓的性命!你就帮我这一次,只要把信送到兵部,哪怕放在门口就行!”
货郎被他抓得疼了,挣扎着喊:“你放开我!我不帮!你再这样我喊官差了!”
秦平脑子一热,手上加了点劲,却没真的伤他,只是咬着牙说:“我不是坏人,可我真的没办法了!你要是不帮我,我我就不让你走!”
他心里发虚,内心并不想伤人,只是吓唬他。
货郎被他的样子吓住了,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说:“你、你别激动我跟你说,你就算送了信也没用了!”
秦平一愣,手松了些:“你说什么?”
“前两天我从长安出来,听见官差聊天说山东早就沦陷了!”
货郎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那个叫夏天骏的,领着人占了兖州,现在都聚了十几万兵马,往河南去了,你这信送进去,还有什么用?”
秦平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差点摔倒。
他看着货郎,声音发颤:“你、你说什么?沦陷了?不可能!我离开的时候,大人还在抵抗”
“怎么不可能?”货郎叹了口气,“官差都在传,说夏天骏一呼百应,许多城池望风而降,各州府那点兵马根本挡不住。还有啊,城里到处贴着你的通缉令呢!”
他指了指秦平的脸,“画着你的模样,说你杀了皇甫宰相的小儿子皇甫山河,悬赏五百两银子抓你!你现在进城,就是自投罗网!”
秦平顺着货郎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想起自己的样子早被画在了通缉令上。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信袋,突然觉得无比沉重,手一松,信袋掉在地上,封口散开,里面的求援信滑了出来,被风吹得翻了几页。
“沦陷了十五万兵”秦平喃喃自语,浑身发冷,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他这一路九死一生赶来长安,结果兖州早就没了,甚至山东也没了,他的信,成了废纸。
货郎看他可怜,捡起信袋递给他:“兄弟,你是通缉犯,但我不会举报你,那皇甫家每一个好东西,你铁定是个好汉,我劝你还是赶紧跑吧,皇甫家的人现在疯了一样找你,你要是被抓住,肯定没好下场。”
秦平接过信袋,手指发抖,连信纸都抓不稳。
他蹲下身,看着地上摔烂的糖葫芦,突然觉得眼睛发酸。
他这一路的奔波,这几天的躲藏,都成了笑话。
风刮过官道,带着路边野草的气息,吹得秦平的头发乱了。
“五百两银子”秦平苦笑一声,摸了摸腰间的包金铁棍,“我这条命,倒是值不少钱。”他抬头看向河南的方向,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凉得发疼。
夏天骏带着十五万兵往河南去了,接下来,又有多少百姓要遭难?
他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货郎看他失神,推着小车慢慢走了,临走前还扔给他一串没摔烂的糖葫芦:“拿着吧,垫垫肚子。别在这待太久,万一遇到官差就糟了。”
秦平拿起糖葫芦,糖稀粘在手上,甜得发苦。
他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