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渐亮。
到了宫门外,周怀刚下轮椅,就见赵雄带着几个官员走了过来。
赵雄看着他,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周大人,听说金吾卫粮仓失火,还死了人?明日朝会,陛下定会问起此事,周大人可得好好准备啊。”
周怀淡淡瞥了他一眼:“多谢赵大人关心,本官自有分寸。”
这家伙还觉得林薇薇一死,周怀就没了办法,实则他已经拿到了证据。
赵雄碰了个软钉子,脸色微沉,冷哼一声,转身走进宫门。
周怀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冷了几分。
张奎没有官身,不得入殿,周怀自己推着轮椅进殿。
走进宣政殿,文武百官已经站好队列,他的到来,顿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还有许多异样的目光。
皇甫极站在文官之首,眼神锐利地扫过周怀,带着几分审视。
林开泰站在武官队列里,见周怀进来,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宣政殿的鎏金铜炉飘着轻烟,女帝端坐龙椅,明黄帘幕半垂,只露出双沉静的眼,扫过殿下百官。
她目光扫过众人:“今日朝会,先议金吾卫之事,周怀,昨日金吾卫粮仓失火,死了数人,此事你可知晓?”
周怀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回陛下,臣已知晓,粮仓失火之事蹊跷,臣已派人调查,怀疑是人为纵火,且死者恐是被人灭口。
“人为纵火?灭口?”文臣队列,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大臣立刻站了出来,语气严厉,“周怀,你刚任金吾卫上将军,就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反思自己治理无方,反而诬陷他人?”
还没等女帝开口问话,户部尚书王嵩先往前半步,花白的胡须气得发抖,捧着朝笏高声道:“陛下!臣有本奏!金吾卫上将军周怀,昔日任西州大都护时,竟敢擅自兴兵收复敦煌,此乃擅动兵戈之罪!敦煌久属吐蕃,朝廷本欲以和谈收回,他倒好,一声不吭带军与吐蕃开战,这是把朝廷律法当儿戏!”
话音刚落,御史大夫李默立刻跟上,声音尖细如针:“陛下,王大人所言极是!更甚者,陛下多日前派使者召周怀入朝议事,而他前两日才慢悠悠进长安!他麾下兵马更是视朝廷若无物,这不是拥兵自重是什么?”
殿内顿时起了骚动,几个依附皇甫家的官员纷纷附和。
刑部部侍郎赵承捋着山羊胡,慢悠悠补了句:“陛下,周怀自恃有功,近来行事越发张扬,臣查明,他在进长安之前,花重金招募江湖武夫,作为己用,他一个朝廷官员,此番举动是为何?”
这些话像石子投进静水,连站在文官列尾的小官都抬着头,偷偷打量周怀。
可周怀却垂着眼,肩背挺得笔直,半句辩解都没有。
李默见他不吭声,更来了劲,往前凑了凑:“陛下您看!周怀这是默认了!他连反驳的底气都没有!昨日长安西坊还出了命案,五个百姓被杀,当时巡查的武侯说亲眼见他麾下王圭武满身是血在场,指不定就是他为了掩盖什么秘密,暗中杀人灭口!”
“是啊陛下!”王嵩跟着道,“那被火烧死的金吾卫之中,有一人叫做夏鹏,此人与一青楼女子有染,夏鹏一死,周怀就把林薇薇带走,现在林薇薇也没了踪影,指不定是被他灭口了!”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各种罪名全扣在了周怀头上,字字句句都像是刀子一般,把周怀说成了罪无可恕的奸臣、反贼。
龙椅上的女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周怀。”
周怀这才抬头,目光越过百官,落在女帝身上,拱手道:“臣在。”
“众卿说你擅动兵戈、拥兵自重,还有杀人灭口之嫌,你为何一言不发?”女帝的眼神里没有怒意,“朕给你机会,你若有冤,尽管说。”
周怀直起身,他先是扫了眼王嵩、李默等人,嘴角勾起抹冷意,然后才朗声道:“陛下,臣不说话,是想让众卿把话说完,毕竟,造谣容易,圆谎难。”
这话一出,李默立刻瞪眼:“周怀!你竟敢说我们造谣?”
“是不是造谣,臣一一与陛下分说便是。”
周怀没看李默,继续对女帝道,“先说擅自收复敦煌一事。陛下可知,敦煌早就被吐蕃人所围攻,军民死伤无数,十室九空。臣知朝廷处境艰难,自认要为国为君分担,于是在底下兵马还未修养足够,就发兵攻打敦煌,就是希望西域三州早日回归,且吐蕃人妥协不得,务必彻底击垮他们,否则这些人永远不会绝了图谋中原的野心。”
他顿了顿:“臣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于君,于国,于民,于己,都已竭尽全力。”
周怀接着道:“臣当初孤身前往吐蕃,九死一生,时常惦念的便是陛下,心中始终有一股念头,支撑着我不倒下,那就是回到长安,带着西州军民,重归中原。”
女帝沉吟一声,赞许了周怀的功绩。
“周卿的赤胆忠心,人尽皆知,此事不必再议,但你还需解释,为何你迟迟不入朝,是否真的想拥兵自重?”
周怀一愣,旋即明白了女帝的意思。
“陛下,臣并非有意迟滞入朝。”
他声音掷地有声,打破了殿内的寂静,“自西州启程那日起,臣便遭人连环刺杀,这些人手段极高,隐藏极深,多次想要谋害于臣,若非面见陛下之心热切,臣早就死于歹人之手,而且这些人全都是江湖之人,查无可查。”
说着,周怀抬手扯开衣襟,露出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皮肉翻卷的痕迹即便隔着殿内的微光,也看得众人心头一凛:“江湖上一位绝顶高手都被派来刺杀臣,足以想出背后之人是何等权势滔天的人物,多亏麾下将士拼死护卫,臣早已化为路边枯骨,何来拥兵自重之说?”
“至于残废之身,便是此绝世高手所伤。”周怀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目光扫过殿内窃窃私语的群臣,“臣醒来时,尚不能握笔,如今虽能勉强站立,却再也无法如往日般驰骋疆场。若臣真有二心,当初大可不来,坐拥兵马自成一方,如今又何必拖着残躯,历经九死一生赶来长安,平白落人口舌?”
这番话字字泣血,带着十足的坦荡。
殿内原本附和发难的官员们一时语塞,连王嵩都捋着胡须的手顿了顿,眼神闪烁不定。
女帝的目光落在周怀的伤处,眸色深了深,却依旧未曾多言,只淡淡道:“继续说。”
周怀颔首,话锋陡然一转,直指核心:“至于金吾卫粮仓失火、夏鹏身死一事,臣敢断言,绝非意外,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
他从怀中取出那份折好的遗书,高高举起:“陛下,这是夏鹏临终前藏匿的遗书,夏鹏本是金吾卫中不起眼的小卒,却无意中撞破了一桩惊天密谋——金吾卫将军蔡并,十年间利用职权,私自动用兵器库、盔甲库的军械,八成物资不翼而飞,尽数流入其手中,而背后主事者,乃是林开泰!”
“哗——”
这一声如同惊雷炸响在紫宸殿内,百官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面露惊骇,有人窃窃私语,不少目光则投向了站在武官队列的林开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