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石桌上,《甘石星经》的竹简与新制的星图并排摆放,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上面,给泛黄的竹片和白净的麻纸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叶法善正拿着一根细针,在星图上标注心宿二的位置,针尖落下的地方,恰好与竹简上“心宿二,大而赤,在房宿东”的描述对应。
“你看这两者,”崔道演端着一碗热茶走过来,热气氤氲了他的镜片,“古法说‘大而赤’,是看它的样子;你标‘赤经16时,赤纬-26度’,是算它的位置。就像说一个人,古法说‘高个子,红脸膛’,你说‘身高五尺八,面色赤红’,说的都是同一个人。”
叶法善放下针,拿起星图仪——那是他穿越时带的太阳能设备,此刻屏幕上正显示着心宿二的参数:“您看,它的亮度是10等,这就是‘大而赤’的数字说法。古人用眼睛看明暗,咱们用数字记等级,本质上是一回事。”
他又调出星辰周日运动的模拟,地球自转的动画让星辰看起来像是在绕着北极星转动。“古人说‘天左旋’,其实是地球在‘右动’,就像坐在船上看岸,觉得岸在往后走,其实是船在往前开。”
崔道演盯着屏幕,手指在上面点了点:“这个道理我懂,就像咱们站在地上,觉得太阳在绕着咱们转,其实是咱们在绕着太阳转。”他忽然笑了,“老祖宗没说错,只是站的地方不同,看到的样子不一样罢了。”
叶法善深受启发,开始用“象数结合”的方式记录星象。他在星图上画苍龙七宿的连线,让角、亢、氐、房、心、尾、箕像条真龙在纸上蜿蜒;又在旁边标注各星的坐标,角宿一赤经13时23分,亢宿一赤经14时16分,氐宿一赤经14时40分……一串串数字像给龙鳞标上了位置,既形象又精确。
他还发现,古法的“十二次”与今法的“黄道十二宫”有着奇妙的对应。“星纪”对应摩羯座,“玄枵”对应宝瓶座,“娵訾”对应双鱼座……就像两个不同的人给同一片田地划分地块,虽然名字不同,界限却大致重合。
“这说明什么?”叶法善拿着对照表给崔道演看,“说明无论用什么方法,探索的都是同一个天空。古人用肉眼看,今人用仪器测,走的路不同,目的地却是一样的。”
崔道演指着对照表上的“鹑首”与“巨蟹座”:“你看这两个,都在黄道上,都对应夏至前后的星空。老祖宗观天象定农时,说‘鹑首初,种黍稷’;你们用巨蟹座的位置算节气,也是为了指导耕种。目的一样,只是说法不同。”
叶法善开始用这种结合的方法指导雷法。召“木雷”时,他既看木星顺行的“象”——光芒柔和,带着草木气;又算它的坐标,确保雷气与星气同步。一次试验中,他算出木星将在寅时三刻行至氐宿附近,便提前在那个时辰召雷,雷气竟带着股草木抽芽的劲儿,劈在枯木上,三日后竟真的冒出了嫩芽。
“这就是‘象数结合’的妙处。”崔道演看着嫩芽,眼中满是惊奇,“看‘象’知其性,算‘数’知其时,合在一起,就能让雷法跟着天地的性子走。”
叶法善又对比了回归年与周天度数。“现代说一年3652422天,古人说‘周天365度四分度之一’,您看这两个数,几乎一样。”他拿出算筹,摆了个等式,“只是古人把地球绕太阳一圈的时间分成了365度多,咱们分成了365天多,就像把一根绳子切成365段,古人叫‘度’,咱们叫‘天’。”
崔道演看着算筹,忽然拍了下大腿:“我年轻时总纳闷,为什么周天度数和一年的天数差不多,原来它们本就是一回事!老祖宗早就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没说透罢了。”
叶法善的星图越来越完善,上面既有“东方苍龙”“南方朱雀”的古老图腾,又有赤经赤纬的现代坐标;既有“月食在玄枵之次”的古法记录,又有“月食时间23时15分,食分08”的精确测算。就像一幅古今对话的画卷,在观星台上徐徐展开。
一日,叶法善用新法推算出次月十五将有月食,食甚在子夜,月亮会被遮住大半。他翻查《甘石星经》,果然找到“月食,当在玄枵之次,夜半食甚”的记载。“您看,”他把两者放在一起,“新法算的是‘何时食,食多少’,古法记的是‘在哪食,何时段’,说的都是同一场月食。”
崔道演拿起两份记录,对着阳光看了看,仿佛能透过纸背看到古人观星的身影。“老祖宗了不起啊,没这些仪器,全凭眼睛看,竟能记这么准。”他放下记录,看着叶法善,“你也了不起,能把新法子和老道理拧成一股绳。”
叶法善笑了,他想起刚来时,总觉得古法落后,今法先进,如今才明白,两者就像人的左右眼,少了哪只,看东西都不真切。古法是经验的沉淀,像位饱经沧桑的老者,告诉你“是什么”;今法是逻辑的推演,像位严谨的学者,告诉你“为什么”。只有两者结合,才能看清星空的全貌。
夜幕降临,叶法善转动天球模型,上面的星点与真实的星空一一对应。苍龙在东方抬头,朱雀在南方展翅,白虎在西方伏卧,玄武在北方蛰伏。他忽然觉得,这些星辰不再是冰冷的光点,而是有了温度的朋友——它们在古法中是威严的天官,在今法中是精准的天体,而在他眼中,是天地运行的密码,既古老又新鲜。
崔道演递给他一件东西,是个用竹片做的简仪,上面刻着赤经赤纬的刻度,又保留了二十八宿的名称。“这是我照着你的法子改的,”老道的眼睛里闪着光,“既有老祖宗的影子,又有你的新东西。”
叶法善接过简仪,入手温润,仿佛能感受到两代观星人的体温。他举起简仪对准星空,心宿二的光透过窥管,落在刻度上的赤经16时、赤纬-26度处,与竹简上的记载完美重合。
“这就对了。”崔道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观星就像走路,老祖宗踩出了路,你在路边立了牌子,后人走起来就更稳当了。”
叶法善望着星空,星图仪的屏幕在他掌心发亮,竹简的影子在石桌上拉长。古今观星术在这一刻交融,像两条河流汇入大海,再也分不清彼此。他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带着这份融合的智慧走下去,定能看懂更多星辰的秘密,听懂更多天地的语言。
夜色渐深,观星台的灯火与星光交织,照亮了石桌上的简仪与星图,也照亮了一条连接古今的大道。叶法善握紧简仪,仿佛握住了整个星空,而星空,也在他眼中,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晰与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