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林峰端着枪第一个从岗尖子冲下。
他脸色铁青，身后传来刘洪的喊声：“峰呐！慢点儿！小心暗算！”
林峰停在一棵枯树下，举目四望。
下方一里外，正是他埋狗的地方。
他们又绕回来了！
那虎竟带着他们兜了个大圈子！
刘洪气喘吁吁地跟上，急道：“这是坐山虎！越撵它越不肯离山！”
江东不是无船渡，耻向东吴再起兵。
林峰忽然想起上辈子在《故事会》上看过的话。
王者都有尊严，就像那些宁死不离故土的枭雄。
一旦离开，王位便不复存在。
这东北虎的领地以这片山岭为中心，附近群山皆属它的王国。
如今被人追杀，它非但不逃，反而不断寻找反击的机会。
林峰和刘洪经验老道，一有动静立即开枪威慑。
双方僵持不下，这虎竟硬是带着三人在山里绕圈。
林峰和刘洪也无奈，他们两人可不敢分头围堵，只能被虎牵着鼻子走。
林家院里。
王铁柱把车停稳时，刘淑英照常带着妇女们出来接狗、接肉。
可刚出房门，她就觉出不对劲。
大黑狗、小黑它们进院时垂头耷脑，全然不见往日欢实。
紧接着，崔三运从副驾帮王铁柱抱出老四，刘淑英和杨秀娟一看狗受伤了，急忙迎上去。
经过门旁狗窝时，刘淑英脚步一顿，扭头望向那个超大号连体窝，那是大黄它们的窝。
她心里咯噔一下，又安慰自己：儿子和老弟还没回来，说不定带着其他狗在后面呢
王铁柱抱着老四直奔自家，这狗必须安置在屋里。
他让刘淑英回家取药，让崔三运赶紧去接李大夫，自己把老四小心放在炕头。
炕头温热，老四精神稍振。
王铁柱掰了块馒头递到它嘴边，老四却只看不动。
刘淑英送青霉素进来，见状忙道：“它不想吃就先别硬喂，我给它弄点温水。”
她在外屋用狗食盆兑了温水端来，老四竟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王铁柱心头一松。
可当老四低头饮水时，盆中竟漾开缕缕血红！
“哎呦！”
刘淑英惊道，“这狗是受了内伤啊！”
王铁柱的眼泪瞬间涌出：“大娘！”
刘淑英心头一沉，但知道林峰、刘洪应当无恙，否则王铁柱不会这么平静回来。
“别哭，孩子。”
她掏出手绢给王铁柱擦脸，“今天上山出啥事了？”
王铁柱哽咽道：“我们碰上大爪子了！”
“啥？”
刘淑英大惊，“那你哥他们呢？”
“报仇去了！”
王铁柱哭道，“狗狗都战死了！”
刘淑英张着嘴说不出话，半晌才拍拍王铁柱的肩：“别哭了，一会儿李大夫来了看见不好。
她转身出屋，望着王家院里空荡荡的狗窝。
花狗、黄狗再也回不来了。
小白凑过来低摇尾巴，刘淑英给它系上链子，摸了摸它的脖子，默默走向院门。
当目光落在那空着的狗窝时，眼眶猛地一热。
她急忙用袖子抹泪，屋里林兰花正哄孩子睡觉，老太太在裁布料，她怕老人着凉没让她们出来。
二人看见刘淑英抹泪，慌忙围上来。
“妈，咋啦？”
林兰花扶住她胳膊急问。
东屋里，刘淑英压低声音说了狗群遇虎的经过。
众人唏嘘不已，都惦记着山上的林峰二人。
“妹子别担心，”
刘淑英安慰周慧，“他们带着两杆枪呢，还是半自动，出不了事。”
周慧点头：“姐，我刚看狗肚子都瘪着呢。”
“下窖拿土豆，再捎个窝瓜，抓几把苞米面，赶紧把狗食插上。”
刘淑英吩咐道。
杨秀娟几人应声去忙。
林兰花见刘淑英仍在抽泣，从身后轻轻抱住她：“妈，别太伤心了”
刘淑英拍拍女儿的手，转身打开炕柜，拽出装钱的三角兜。
“妈？”
林兰花惊讶，“你拿钱干啥？”
“他们今天未必能拿下那大爪子。”
刘淑英攥着兜口，声音发狠，“明天我也不想让他们再去了！”
林兰花愣住：“那这仇”
“咱家狗不能白死！”
刘淑英“啪”地一拍炕席，“我出一千块钱，不信这林区没人能弄死它！”
“两千！”
见林兰花发呆，刘淑英直接加价，“杂艹的，我看它有多命硬！”
林兰花被吓到了，两千块，比她公公一年工资还多！
“肯定有人干”
她勉强笑笑，“这要是搁我爸以前，你给二百块钱他都能蹦高去。”
刘淑英嘴角动了动：“你爸？那是要饭的没见过高粱米！”
她嘀咕着把兜子塞回炕柜：“这事儿我得找人办”
忽然叹了口气，“你先看孩子，我再去看看老四。”
她起身时，院外传来狗叫，崔三运带着李大夫进了王家院子。
医生前脚刚踏进门，刘淑英和杨秀娟后脚就跟进了王家屋子。
还没站定，就听见李大夫带着惋惜的口气说：“这药给狗用，真算是糟践了。”
这年景，在多数人眼里，狗和牛马没啥区别。
一支青霉素在林区，不光是钱的事，更关键的是没点门路根本弄不到手。
所以在李大夫看来，老四这条老狗，还真比不上这两支药金贵。
可狗在猎人心里，分量截然不同。
更何况老四在家里这么久，早被当成了家里的一口人。
王铁柱心里本就刀绞似的难受，李大夫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心头火起，眼睛一横刚要发作，刘淑英抢先开了口：
“李大夫！”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李大夫闻声忙转向刘淑英，点头招呼：“林婶儿！”
又冲杨秀娟叫了声“王婶儿”。
“别管糟践不糟践了。”
刘淑英微微扬了扬脸，语气平静却有力，“咱们不差这仨瓜俩枣的。”
“哎！”
李大夫立刻换上笑脸，连连点头，“那还说啥了，婶儿，我这就给它打上。”
“儿子。”
杨秀娟抢上一步，有意无意地隔在了王铁柱和李大夫中间，背对着李大夫，伸手轻轻推了王铁柱一把，“你搂紧点儿老四，别让它乱动再伤着大夫。”
说话间，她悄悄给儿子递了个眼色。
屯子里就指望着这一个大夫，埋怨两句无妨，真要撕破脸皮，往后就难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