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夫给老四打针时,老四异常温顺,安静地趴在王铁柱怀里,一动不动。
李大夫见老四身上没外伤,正觉奇怪,瞥见了旁边那盆水。
盆里的水颜色发暗,他忙问了老四的情况,然后告诉刘淑英她们,老四这是伤了内里,情况不太乐观,要是打青霉素,最少得连打七天。
这事林峰早有交代,但王铁柱见李大夫在场,便没多说。
即便他不说,刘淑英心里也明白,她三言两语打发李大夫先走,由杨秀娟送他出门。至于诊费药费,约定等七天针打完一并结算。
刚送走李大夫,刘淑英一扭头,却看见张雨生走了进来。
“婶,这事咋的了?”
张雨生看到了院子里的人和狗,一脸诧异地问道。
早上走的时候林峰他们还带着狗找他拿猪钩,怎么这狗就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走,到家说。”
刘淑英领着张雨生往回走。
张雨生刚进院子,目光就定在了那个空荡荡的狗窝上,连忙指着问道:“那俩胖小子呢?”
一听他问起大黄和花狗,刘淑英鼻尖一酸,她使劲眨了眨眼,抬手遥指远处苍茫的大山,声音有些发哽:“留在山上了,回不来了!”
张雨生大吃一惊,他当然明白“留在山上”意味着什么。
“我兄弟呢?”
张雨生抬脚就往屋里闯,边走边嚷,“我兄弟干啥去了?”
刘淑英一把拉住他,道:“小峰他们没事,他跟他老舅追进山里,找那大爪子算账去了!”
“哎呦我艹!”
张雨生眼睛一瞪,“那我也去!”
“行了,雨生啊!”
刘淑英叫住他,“你别去了,多你一个也不顶事。走,咱上你王叔家,有要紧事商量。”
“哎!”
张雨生跟着刘淑英来到隔壁。
两人进屋时,杨秀娟、王铁柱、崔三运都围在西屋,紧张地看着炕上的老四。
李大夫刚才也说了,老四的情况很不妙。
见刘淑英和张雨生进来,杨秀娟招呼他们上炕。
几人坐定后,刘淑英让崔三运把今天山上的事,简单跟张雨生说了一遍。
听完,不等张雨生开口,刘淑英右手抬起,决然道:“我掏两千块钱!把咱周边这四个屯子会打围的都发动起来!谁能把那祸害人的大爪子打死,这两千块钱就归谁!”
这话说得壕气冲天,把王铁柱、崔三运这些小辈都震住了。
杨秀娟第一个响应,她左手一挥:“嫂子,这钱不能让你一个人出,我家出一千!”
说完,她手指窗外,声音带着恨意,“那狗跟我家的一样!”
主要是王铁柱跟着林峰进山,多亏了这些狗。
“不是?老婶儿”
张雨生听得心里直打鼓,连忙劝阻,“那大爪子可不能乱打呀!”
“不怕。
刘淑英道,“你兄弟说了,祸害咱家狗的那个,就是上头下了文书准打的那个!”
“不是吧”
张雨生瞬间就明白了林峰的打算,两只老虎,其中一只事关林场生产,那边已经申请了打虎的文件。
只要说伤狗的虎就是允许打的那只虎就可以打。
这招虽妙,但操作起来太难,必须确保所有人说法一致。
可人心隔肚皮,难保没有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想不走漏风声,谈何容易?
“先别急!”
张雨生转而问刘淑英:“老婶儿,上头对那只伤人的大爪子,打死给多少赏钱来着?”
“那不清楚。”
刘淑英摇头,“估摸着也给不了多少,顶天了三五百吧。”
“啊”
张雨生想了想说道:“听说上头下来的那几个人,本事都挺硬。”
本来是想找林峰打的,但林峰当时没空,林业局上面便派了来打虎的人。
“嗯呐!”
王铁柱点头,“听说家伙事儿也厉害!”
“那就成了!”
张雨生道,“咱干脆把这两千块钱给他们!让他们打完那只伤人的,再调头过来把咱这只灭了!到时候就让他们一口咬定,是先误打了咱这只,发现打错了,才又去打了另外那只!”
他进一步解释道:“一个山牲口,打错了能咋的?谁还能追究不成?完了咱这边额外给他们两千块钱,他们指定乐意!”
听他这一番话,刘淑英眼前顿时一亮。
该说不说,张雨生这脑袋确实好使。
那帮人本就是为打虎而来,就算“打错”了也名正言顺。
最关键的是,只要那四个人不傻,就绝不会把这事往外说,这可比找附近屯子的人稳妥多了。
想到这儿,刘淑英看向杨秀娟,重重一点头:“好!这法子行!”
“嗯!”杨秀娟也点头表示赞同。
这时,王铁柱冲着张雨生一竖大拇指赞道:“张大哥,此计甚妙啊!”
张雨生盼的就是这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洪亮的笑声冷不丁把昏睡的老四都惊得抖了一下。
与此同时。
从陡峭的山脊上下来,林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被东北虎啃食得只剩一半的野猪残骸上。
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绕回这个地方了。
那只东北虎领着他们在山头间兜了整整两大圈。
自眼睁睁看着它从狗群的包围中撕开缺口冲出后,林峰三人就再也没能捕捉到那斑斓的身影。
林峰牙关紧咬,腮边的肌肉微微绷紧,心中的怒火丝毫没有平息。
可从清早离家到现在,他们粒米未进。
虽然崔三运留下了干粮,但一路追赶根本无暇顾及。
更紧要的是,刘洪腕上的表针已指向下午两点三十五分。
要不了多久,这片老林子就会被暮色笼罩。
此时生火烤干粮已不现实。
老虎本就擅长偷袭,一旦天色暗下来,在山里追击的危险将成倍增加。
林峰不敢逞强,招呼刘洪准备下山。
可经过那半扇野猪时,他的脚步还是顿住了。
“大哥!”林峰回头喊刘洪,“老舅,你兜里还有绳子吗?”
“有!”刘洪往挎包里一摸,“就剩一根了。”
刘洪看向林峰,“大外甥,是想把这半拉猪整回去?”
“嗯!”
林峰重重一点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杂艹的,我绝不能让它舒坦了!”
刘洪连忙指向下方,担忧地问,“它没了吃的,不会去祸害咱的狗吧?”
“那不能。”
提起狗,林峰心头一痛,“狗都冻硬实了,它扒不动。”
说完,他回头望了一眼层叠的山峦,声音里带着不甘:“咱回吧。”
这份不甘源于无奈,那虎带着他们兜了两大圈,满山都是杂乱的爪印,等到明天再来,根本无从分辨它究竟去了何方。
但事已至此,滞留也无用,林峰只能选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