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走到殿前台阶最底下那一层,背着手看着底下这些曾经高坐堂上、指点江山的老臣新贵。
“你们都在盼着太子赢。”
“也有人在赌,赌我守不住京城。”
“这场仗,不止是我跟陈昭打。”
“也是我跟你们在打。”
他一句一句的说,不高不低,但字字都像铁锤一样砸在地上,砸在心头。
站在最前头的几个老臣开始冒汗,尤其是户部那边,几个早前跟张宗光联系过的,脚都抖了。
“来人。”
陈渊话音一落,身后宫门内立刻冲出两排内卫,提着绳索、带着案卷,直接从人群里点名拉人。
“沈严,苏景行,卢大中勾结外敌,意图通敌开城,昨夜已斩。”
“左赞善刘益、御史副使吴明远试图煽动朝中联名逼宫,罢黜本殿下,软禁皇帝,一并处死。”
“吏部侍郎章丞,昨夜携家眷密谋出逃,被宫外巡防拦下,处以极刑。”
“以上之人,官职一律废除,家属籍贯入宗人府备案,三代不的入仕。”
这一连串名字和判决念出来的时候,底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发白,尤其是刑部、宗正寺那一排,简直恨不的现在就消失。
有个御史腿一软,当场跪了,磕着头喊冤:“殿下饶命,臣真不知情!臣前几日腿伤请假在家,根本未曾参与其事!”
陈渊低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左右内卫拖出去,直接塞了布条。
那御史还想喊,嘴一塞,声音戛然而止。
“我不杀人。”
陈渊终于又开口了。
“我只除掉不听话的东西。”
“朝廷要运转,不能靠嘴,要靠人做事。”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谁还想留在这条船上从今天开始,只有规矩,没有关系。”
“再有人动歪心思,下一回就不只是绑了。”
“是连坐。”
他这话不是说着玩的。
昨夜之后,他已经摸清了谁是哪些派系、谁是墙头草,哪些人该斩、哪些人可留,今天只不过是借着战后余威,敲打最后一波。
后面没有掌声,也没人表忠心。
这些老狐狸都懂了,不需要再装。
“许忠良。”
“末将在。”
“吏部、兵部,从上到下名册全交给你,三日之内查清谁任人唯亲、谁尸位素餐,清单报给我。”
“御史台副台御李福暂代台正,先清理一下台里那帮整天写折子吓唬人的老废物。
“内阁今日起新设辅政位三席,孙如海入其一,其余两席,内阁自己推举。”
“还有,皇帝那边,派两个老太监过去看着,别让他再跑到朝会上来闹。”
“至于接下来的皇位之事,不急。”
“打完仗才谈的上换皇帝。”
“现在没那必要。”
一连串命令发完,陈渊也不多废话,直接回头上了殿。
门关上,余下这群人愣在原地半天没动。
有人轻声嘀咕:“完了,这朝廷以后真是他说了算了”
旁边有个老部尚小声叹了句:“比皇帝强。”
没人反驳。
午后,京城东南角,宗人府后堂。
两个灰袍内侍送来一份薄薄的卷宗,递给主事。
“这是殿下今早亲口交代的。”
主事接过翻开,一眼看到最上方写的:
【陈昭,太康皇子,现逃脱下落不明,初步定性为战败出逃,非因公殉职。】
【由此,其原太子封号自动废除,入宗人府“逃王”一栏。】
主事皱了皱眉,手里毛笔一顿,把名字一横,写了个“昭”字,下面小字批注:
【女装逃营】。
金陵城外,江面雾气还没有散开,一条小船悄悄靠岸。
船舱里闷的很,陈昭已经换回男子的衣裳,可胸口那个馒头团子还没来的及扯掉,被汗黏的一塌糊涂。他整个人像被蒸过一遍似的,浑身黏腻,又累又烦躁。
“到了?”陈昭撑着身子往外探。
钱文德扶着他下船,脚刚踏上泥地,一股湿气往裤腿里窜,陈昭打了个哆嗦。
“殿下,前面就是金陵。”
钱文德把帽子压低一点,小心打量了一圈四周,确认没有埋伏,也没有官兵。
一路水路走来,他心里一直打鼓王虎那群人要是反应快一点,派骑兵追杀,他们两个死的不能再死。
好在没人追。
金陵此时还没的到战败的消息,城门口守兵懒洋洋的,见两人风尘仆仆,也没人多问,只随意看了几眼。
陈昭看着城门,喉咙有点干,手心全是汗。
他从来没有觉的金陵城这么陌生。
以前他来这里,是太子,是万众簇拥,是地方父母官跪迎,是仪仗队一路开道。
现在他是狼狈逃窜的败军之将,还不知道陈渊有没有派斥候盯着江南这边。
钱文德走在前头,压低声音提醒:“殿下,先进城,不要耽误。到了金陵,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安排。”
陈昭点了点头。
他心里很清楚,从这一刻起,他和陈渊已经站在对立的两端,死一个活一个。
他必须抢在陈渊反应之前,把江南牢牢抓住。
不然,他连最后一块退路都没有。
金陵城中,知府衙门。
钱文德先一步进去,只带了一个小厮伺候着沏茶。陈昭在偏门候着,帽檐压的极低,看上去像个普通来访的客人。
钱文德进去不到一刻钟,里面突然响起桌椅乱动的声音,以及一声惊呼:
“太子殿下竟竟然亲自来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知府年纪不小了,官帽都被撞歪了,迎出来的时候手都在抖。
“太子殿下,这这是何等大事,您怎会如此如此秘密而来?”
陈昭此时已经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面色虽然疲惫,但勉强维持住了体面。
他咬着牙,硬撑起一副威风姿态:“孤此来,是有大事。”
知府一听他喊“孤”,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太子的自称,而是皇帝的自称。
他抬头偷瞄了陈昭一眼。
陈昭声音压的极低,可每一个字都稳的很:
“陈渊谋逆。”
“京城危急。”
“孤已脱困回江南,如今要重整朝纲。”
知府闻言,腿都有点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