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整。
汉东省委常委会紧急扩大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满了汉东权力的内核人物。
除了省委常委，财政、国土、审计等相关部门的一把手也悉数列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凝重。
空气压抑，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清楚，今天名为讨论大风厂，实则是李达康与刘星宇的终极对决。
沙瑞金坐在主位，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他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开会。”
“今天的议题只有一个，大风厂工人的安置费问题。”
话音刚落，李达康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霍然起身，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象一头即将发起攻击的豹子。
“沙书记！各位同志！”
李达康的声音沙哑，带着一夜未眠的火气。
“现在不是开会讨论的时候！是做决断的时候！”
他抬手指着窗外，尽管隔着厚厚的玻璃，但隐约的嘈杂声仿佛依旧能穿透进来。
“工人们就在楼下！几千双眼睛看着我们！”
“他们已经等了一天一夜！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刘星宇，象两把淬火的钢刀。
“刘省长，你昨天在常委会上立下军令状，二十四小时解决问题！”
“现在，你的二十四小时，还剩下最后两个小时！”
“我只想问一句，你所谓的办法，在哪里？！”
“如果拿不出来，是不是还要眼睁睁看着几千工人，把省委的大门给拆了？！”
质问声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辩的压迫感。
高育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慢悠悠地开了口。
“达康同志不要激动，我相信星宇同志也是想解决问题的。”
他放下茶杯，看向刘星宇，语气温和，却暗藏机锋。
“不过，达康同志的顾虑也有道理。时间确实紧迫，稳定压倒一切。”
“星宇同志，如果你还没有万全之策，我看，还是应该以大局为重。”
“王副省长昨天的提议，我看就很好嘛。特事特办，先拨款，后补手续。先把人心安抚下来，这才是政治智慧。”
高育良一番话，立刻引来几声附和。
“是啊，高书记说得对。”
“这时候就别讲究那么多了。”
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朝着刘星宇一个人汇聚而去。
他成了众矢之的。
沙瑞金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刘星宇。
“星宇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很沉。
“时限将至。”
“现在，所有同志都在等你的答案。”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刘星宇的脸上。
有质疑，有讥讽，有同情，更有幸灾乐祸。
刘星宇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回答沙瑞金的问题。
他只是平静地伸出手，拿起了自己面前那部红色的内线电话。
他按下了免提键。
然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
电话接通，秘书小金紧张的声音传来。
“省长！”
刘星宇的声音清淅地通过免提，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小金，把文档送进来。”
“一人一份。”
这个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让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李达康的瞳孔缩了一下。
高育良端茶杯的动作也停住了。
几秒种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秘书小金抱着一摞厚得惊人的文档，快步走了进来。
他甚至不敢看会议室里这些大佬的脸，只是低着头，按照省长的吩咐，将一份份装订整齐的文档，依次摆放在每一位与会者的面前。
“啪。”
“啪。”
“啪。”
文档落在红木桌面上的声音，不大，却象一记记重锤，狠狠敲在李达康和高育良的心上。
李达康低下头。
文档封面上，一行黑体大字，像烙铁一样烫进了他的眼睛。
《关于紧急启用‘省属国企改制遗留问题风险准备金’专项解决大风厂职工安置历史遗留问题的请示》
这是什么东西？
李达康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地翻开文档时，刘星宇缓缓站了起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各位同志，解决大风厂的问题，不需要违规。”
“更不需要什么所谓的‘应急预案’。”
他伸出手，指了指众人面前的文档。
“十年前，为了应对国企改制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省里专门设立了一笔风险准备金。”
“这笔钱，专款专用，就是为了解决今天这样的问题。”
“它的本金是五千万。”
刘星宇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李达康那张已经开始变色的脸上。
“加之十年的利息，现在，这笔钱在省财政厅的账户上，总额是。”
“五千八百三十二万。”
“它一直在那里，睡了整整十年。”
“轰！”
李达康感觉自己的脑子里象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五千八百多万？！
一笔被遗忘了十年的钱？！
他拿着文档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斗。
刘星宇的声音，像冰锥一样刺了过来。
他的目光，从文档上抬起，直直地射向李达康。
“李书记！”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
“大风厂在你们京州！”
“京州市的财政局！国资委！信访办！难道都是一群只知道吃饭的摆设吗？！”
刘星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问责的雷霆之怒！
“这笔钱的用途，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就是用来给你们京州擦屁股的！”
“你们！”
刘星宇的手指，隔着会议桌，几乎要戳到李达康的脸上！
“守着一个五千八百万的金饭碗，却跑到省委来哭穷！”
“不仅哭穷，还要逼着省委、省政府，去违规违法，拆东墙补西墙！”
“李达康，你这是在要饭吃吗？！”
“你是在带着整个京州市，跪在省委门口要饭吃！”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李达康的脸，从涨红，到煞白，再到铁青。
他张着嘴，喉咙里象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羞辱！
前所未有的羞辱！
刘星宇根本不是在解决问题，他是在当着全省领导的面，扒光自己的裤子，一鞭子一鞭子地抽！
高育良的脸上，那儒雅的笑容早已僵住，他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李达康一眼。
刘星宇坐下前，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这不是工作能力问题！”
“这是严重的懒政！是不可饶恕的怠政！”
李达康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整个人象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瘫回了椅子里。
“啪！”
沙瑞金拿起笔，在自己面前那份早已签好“同意”的文档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他的声音，带着最终的裁决。
“星宇同志的方案，合规、合法、合情、合理！”
“我完全同意！”
他抬起头，目光扫视全场。
“就这么办！财政厅，立刻拨款！”
“会后，马上执行！”
“散会！”
随着沙瑞金一声令下，常委们陆续起身离开，路过李达康身边时，都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李达康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直到所有人都走光了。
他才象一具行尸走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
一出门，他的秘书立刻迎了上来。
“书记……”
李达康一把抓住秘书的衣领，将他死死地按在墙上。
他的双眼赤红，象一头受伤的野兽，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查！”
“给我查清楚！”
“这笔钱！”
“为什么我们他妈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