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镇抚司,诏狱。
被审问的小官听到太仓的八千担粮食,当下就慌了。
“不,不,不是我。”
“不急,慢慢讲。”戚世光的语气极是和气,没有半点压迫感,所有的言语都是希望被问话的官员多讲一些。
从杨涟来到这里,到子时末,不算钱谦益,包括周朝瑞在内,一共问了八个人。
杨涟自己也有抄录,也有问话。
一条暗中倒卖京城粮仓存粮的黑色产业链给梳理的一清二楚。
这时,杨涟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看去。姚白白已经起身,有锦衣卫拿了根细银链挂在姚白白的手上,拉着姚白白离开。
戚世光也起身:“杨大人,今晚就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
戚世光离开。
傅冠也过来施礼,然后抱起自己记录的文书离开。
只留下杨涟,还有汪文言。
汪文言开口:“杨公,辞官吧。”
杨涟紧紧的抿着嘴,然后用力的握紧拳头低着头离开,没回答汪文言,也没看汪文言。
“杨公!”汪文言追了出来,杨涟停下脚步,眼神突然变的坚定。
唯有叹息。
汪文言长身一礼,目送杨涟离开。
此时,就在北镇抚司内,王体干和魏忠贤都在。
杨涟离开后,王体干对魏忠贤说:“老魏,当年李选侍扣着皇上,杨涟入宫,怒斥你的时候,你怕的不得了。”
魏忠贤没否认,因为这是事实。
王体干:“好不容易,你手上有点权势了,却找不到对付杨涟的办法。”
魏忠贤:“你也不是一样?”
王体干:“如果说周朝瑞面对的只是要不要护着同党,杨涟要面对的,就是生死局了。”
魏忠贤:“怎么说?”
王体干:“他不会辞官,那么只有两条路,秉公无私,东林其馀的人一定会和他决裂。不要以为东林就是一群清官,有人贪的是钱,他们贪的是权,是名,是独霸朝堂的贪。东林本质上,还是一群贪官。”
“杨涟呢,还有一条路,维护东林而废公。我认为他不会,若他真的这样做了,他就是把自己送上的断头台。”
“最后一条路,就是辞官。辞官,也未必就能独善其身,更何况咱司礼监不批红,他是辞不的。咱儿子这一招,才是真正的高明。唯阳谋不可破也。”
魏忠贤有些好奇:“这阳谋、阴谋,是怎么区分的。为什么阳谋不可破,你得给我讲讲。不怕你笑话,我是看不懂吾儿这招数,只是感觉好生厉害。”
“回宫,路上咱慢慢讲。”
“走。”
回去的路上,王体干告诉魏忠贤:“阳谋就是摆在桌面上,公开的谋划。其内核就是利用规矩,几乎无法破解不是计划有多奇,有多厉害,而是身在局中,受限于法度、伦常、规则。”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战国的事情,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二桃杀三士。用你的想法,不就是两个桃子,值当吃不到就去死?”
“不是这么简单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先看身处的环境。你听我言。”
魏忠贤想不明白,不就是三个人分两颗桃子嘛,值当三个人都自杀了。
这三个人,脑袋不正常才对。
王体干分析着,魏忠贤却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也无法理解,两个桃子三个人之间的关系还有心理博弈。
此时,同样在路上。
姚白白要回大理寺的监房,刘侨亲自送他。
刘侨也给姚白白出了一个难题。
刘侨问姚白白:“公子,可知蓟州之变,可解否?”
姚白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蓟州之变,姚白白当然知道,戚家军讨要军饷,被王保骗到大营,三千精锐被杀。
这其中,不止是军饷的问题,还有文武之争,南军北军之争,以及万历皇帝的猜疑等等因素在其中。
可以说,从这一天开始,大明就注定要灭亡。
刘侨问的很模糊。
姚白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回答,如何解决士兵不信任朝廷的解决方案,或者回答文武之争,南军北军之争,还是更深层的问题。边军、防线、财政、党争……
这个问题,很难。
刘侨提问之后,也没再追问答案。
到大理寺门口的时候,刘侨亲自扶姚白白下马车,然后说道:“公子不用回答我,但要自己心中有答案。否则,无论是辽东诸将,东林,还是朝中文武都容不下公子,公子眼下所作之事,是在揭他们的老底。”
姚白白点点头:“谢过刘公。”
刘侨又说了一句:“若得皇上信任,此案张弛有度,公子便可无忧。”
“谢过。”
刘侨说的明白,有皇权的支撑,别掀桌子,点到为止,姚白白就不会树敌太多,可高枕无忧。
回到大理寺的监房。
旁边那屋熊廷弼还没睡,见到刘侨回来,敲着墙壁:“你怎么就能随便出去?”
姚白白:“家尊是东厂厂督,不早了,要聊天等明天。”
熊廷弼:“我写了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明天。”
“那个……”
“明天。”姚白白找了张纸,贴在墙洞处。
熊廷弼没办法,只好闭嘴。
次日。
姚白白醒来,发现墙洞上的纸没了,熊廷弼那张大脸就贴在墙洞处。
姚白白走到墙壁前:“吃了没?”
熊廷弼:“我写了些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姚白白接过却没看,只问:“蓟州之变,你怎么看,后续的影响应该如何解决?”
熊廷弼:“解不了。太岳公被问罪才是诱因,所以无解。”
姚白白:“老熊,你记住我说的两句话。”
熊廷弼:“你说。”
姚白白:“皇上永远没错,如果谁认为皇上有错,请参考第一句。”
熊廷弼:“佞臣。”
正好这时,门开了,小福子带着一队小太监,洗漱的用品准备好,早餐很丰盛。姚白白冲着熊廷弼笑了:“佞臣有点心吃,你只能看着。”
熊廷弼:“那个,豆腐花有两碗,能给我一碗不?”
姚白白爽朗的大笑着,小福子端了一碗从墙洞递了过去,还加了一块葱花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