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大门给拍裂了。
这事。
杨涟只能叹息一声,然后吩咐家中仆从:“为本宫更衣。”
为首的百户看到汪文言,便又说道:“杨大人,如须书吏跟随,下官多准备了一顶小轿。”
杨涟看了一眼汪文言:“有劳。”
北镇抚司。
这里没有传闻中的阴森,很是干净整洁。
审问犯人的屋,有三道门。
一道门是犯人走的,内有一把木椅,犯人的手脚固定在皮带上,文官免刑。
钱谦益就没有戴刑具。
中间一道门,有桌两张,椅子三把。长桌前坐着一人,穿着锦衣卫副百户的服装,见到杨涟到,起身迎接。
“下官戚世光,今科武进士,蒙皇上恩典赐锦衣卫副百户之职,属刑典司。”
“见过副都御史。”
杨涟回礼。
侧面书吏的小桌旁,站起一人:“学生大理寺观政傅冠,被征为临时书吏。”
杨涟回礼。
最后一道门,在地面上就有半尺高的台子,台子上备有软椅。
有听审的人。
这一回头,杨涟愣住了。
姚白白。
穿着黑色打底,银丝锈的麒麟袍。
怎么会是姚白白,他为什么会坐在这里。
发现杨链看到自己,姚白白举起双手,手中戴着一串银链子,很细,可以说轻轻一用力就能扯断。
“虽然学生我官职全无,但依旧是皇上的家臣,代皇上前来听审。”
杨涟又看了一眼汪文言,汪文言眼中是震惊。
姚白白继续说道:“我来之前,读过了卷宗了。我个人相信钱大人是冤枉的,但一切凭证据说话,话说,钱大人也是一个挺可怜的人。”
杨涟:“可怜在何处?”
姚白白:“师从东林创始人顾宪成,人脉、才华、声望无人能及,可惜万历三十八年,遇上了韩敬。钱谦益是内阁诸老内定的状元,变成了探花。这个时候,就是拼后台的时候了,钱谦益东林的后台硬,又如何?”
杨涟沉默着,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知县,并不了解这一段。
姚白白:“丁忧,钱谦益回乡丁忧,吏部尚书换成了讨厌东林的赵焕,他十年没有复职,一直到天启元年,他才回归翰林院,修书。”
“现在,他遇上科举舞弊大案,纵然我相信他是冤枉的,他也难逃失职之罪,这会是他一辈子的官场污点。”
说到这里,姚白白笑了。
他笑,不是嘲笑谁,而是在读了东厂这边关于钱谦益的有关资料之后,不由的感慨,这位天胡开局,背景、buff、人脉叠满的人,人生就应该是一路向上,中年入阁,老年首辅。
可惜,可惜呀。
坐在受审木椅上的钱谦益哭了。
姚白白把他说哭了,他也不由在想,为什么他这么倒楣,为什么应该一帆风顺的人生,却如此坎坷。
姚白白轻轻一挥手。
痛哭流涕的钱谦益被带了下去。
戚世光对杨涟说道:“现有两重要的证人并没有到案,今日只是初审,钱大人的供词在此,请杨大人过目。”
供词有什么可看的,一句话就够了。
钱谦益不承认。
杨涟不明白,这么简单的案子,为什么要带自己来。
但,很快,他就明白原因了。
紧接着带进来的人,兵部给事中,周朝瑞。
周朝瑞是东林骨头最硬的人之一。
这边出示证据:廷议,有内阁批红,熊廷弼就追加兵源、军械一事。兵部没给兵,也没给粮。
北镇抚司要负责此事的给事中周朝瑞,给予一个答案。
不需要用刑。
只需要一个答案。
有人进来,拿来一只圆凳给汪文言。
汪文言坐在书吏的位置上,他看着面前的纸笔,却没有拿笔,只是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那些小伎俩,小阴谋真上不了台面。
锦衣卫没有用刑。
招来的书吏是今科榜眼、翰林院编修、庶吉士、大理寺观政。
陪审是左副都御史杨涟。
审的,还是杨涟的好友,同为东林的周朝瑞。
周朝瑞若不回答,就是藐视皇上,罪很重。
回答。
答,是自己没依廷议如数给熊廷弼增兵、运粮、补充军械?
敢这样回答,是准备扛下广宁战败的责任吗?
或答:因为没有,所以无法补充,那么责任人是兵部、户部、工部谁谁,这无法敷衍了事。再或者回答,是兵部尚书没让自己给?
唯一作法,就是俱实而答。
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被请来问话,会牵连多少人。
汪文言都不敢想了。
姚白白没有使用任何阴谋,只是在抽丝剥茧,扒开广宁之战前,京城朝堂上,六部各官各种所作所为,将真相公布于众。
更更可怕的是,姚白白让杨涟来陪审此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东林虽然是清流占多数,但广宁战败,东林诸官曾力挺王化贞,若这样审下去,东林诸官罪责难逃。
从周朝瑞进来已经一刻钟了,屋内沉默的如死寂一样。
这时,听审的姚白白轻轻的敲了一下桌子。
戚世光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若不答,便是藐视皇上,来呀,刑房侍候。”
此时用刑,有理有据。
杨涟起身:“请兵部给事中,周朝瑞作答。”
周朝瑞闭上眼睛,声音很缓慢:“兵部张尚书将钱粮物资,调给了巡抚王化贞。”
戚世光:“报上调拨文书。”
周朝瑞报了,戚世光:“来呀,请指挥使大人令,封了兵部文书诸案,发公文至督察院、大理寺,请派人与北镇抚司共同核查兵部备案文书。”
戚世光又对周朝瑞说:“为防止串供,下官请周大人在客房暂居两日。”
“请。”
周朝瑞离开。
杨涟才看到,栏杆的另一边,墙上贴有八个大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又一位官员给带了进来。
戚世光先问:“要喝杯茶吗?”
这一问,杨涟都感觉意外,更何况半夜被抓进北镇抚司的官呢。
“能,能给碗粥吗?”
安排。
锦衣卫北镇抚司让杨涟感觉到陌生。
真有粥。
被问话的官喝完粥,戚世光这才接着问:“天启元年四月,有人从太仓运粮,你作为主事,为何出库没有你的签字?足有八千担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