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章宫大殿内,汉武帝坐在龙榻上,手撑着额头假寐。
苏文上前来,看到这一幕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怕打扰汉武帝休息。谁知汉武帝突然睁眼,他扫了一眼苏文,问道:“皇孙打的?”
“陛下料事如神仙。”苏文震惊道,自己还没说,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汉武帝问道:“皇孙为什么打你?”
苏文低垂着头,回道:“奴在教训犯错的近侍,皇孙似乎认识那名近侍,因而打了奴一巴掌。奴有罪,惹怒了皇孙,请陛下处置。”
阴险的苏文旁敲侧击地告诉汉武帝刘进亲近他身边的内侍,这对于汉武帝而言,绝对是大忌讳。
汉武帝坐直了身子,一直盯着苏文。
苏文心里发虚,一直弓着身子。
片刻后,汉武帝收回了目光,苏文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暗喜。
这时,小黄门常融通禀:“陛下,皇孙求见。”
“让他进来。”
汉武帝从龙榻上起身,来到了大殿一侧,墙上挂着北境地图,地图上标注着朔方、阳关、玉门关、漠南等名称。
刘进走进来时,便看到背着手的汉武帝站在地图前,又在研究他的进攻匈奴计划。
按照历史轨迹,征和三年,匈奴攻入五原郡、酒泉郡,汉武帝遣李广利率兵七万,御史大夫商丘成率兵两万,重合侯马通率领四万,兵分三路出击匈奴。
这算是汉武帝有生之年最后一次攻打匈奴,也寄托着他最后的希望。
但可惜,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只收服了一个小小的车师国,却将大汉最后的精锐牺牲殆尽。
刘进严重怀疑征和三年时,汉武帝就已经糊涂了,不然的话,他怎么会诛李广利满门呢,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情。
暗暗吐槽后,刘进向汉武帝行礼参拜:“孙儿拜见大父,大父长乐未央。”
谁知汉武帝不搭理刘进。
嘿,还耍脾气。
不就是没先来看你吗?
这就不高兴了,你身为武帝的气量呢。
刘进可不惯他,直接问道:“大父,你听见孙儿说话了吗?”
汉武帝嘴角微抽,转头看向刘进,惊讶道:“哦,是皇孙啊,起来吧,什么时候从太子宫和椒房殿来的?”
刘进起身回道:“我前脚离开椒房殿,便匆匆赶来建章宫了。”
“皇孙和皇后的祖孙之情真是淳厚,伤势稳定了,第一时间想着去椒房殿,而不是来朕这里。”汉武帝称赞道。
刘进却道:“大父误会了,我正是想来建章宫,所以才先去的椒房殿,还请大父明察。”
“是吗?说来听听”汉武帝一副看戏的表情,倒要看看他怎么胡说八道。
刘进说道:“我想在大父身边多多逗留,聆听大父的教悔,或者帮大父分忧解难。但这样的话,告退时天色就会太晚,怕打扰皇祖母休息,所以先去皇祖母请安,这叫老鼠托木楔。”
汉武帝挑了一下眉,不懂此话的含义,于是问道:“什么意思?”
“大头在后面啊!”刘进笑道。
汉武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抬起手指点着刘进,对他的小胡闹表示无语。
看到汉武帝开怀,苏文的心情却沉入了心底。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汉武帝这么开怀了,上次还是被六皇子逗着大笑。
但是自从玉钩一事,现在的钩弋夫人被半囚禁于尧母门,陛下也不见六皇子,以后六皇子的恩宠必然会降低,而皇孙的恩宠上升,那将如何是好?
苏文咬紧牙关,准备找时间去找江充商议一二。
而随着汉武帝大笑,他也不再纠结刘进后来的建章宫,而是问道:“你刚刚不是说要为朕分忧解难吗?那朕问你,哪些事让朕烦恼?”
面对汉武帝的询问,或者说是考量,刘进想了想,也该和汉武帝聊一聊,这不是坏事,于是回道:“大父执掌天下,能让大父烦恼的事情,唯有外族问题,首当其冲的就是北方的匈奴。”
“你父亲多次请奏,让朕于民休养,说国家疾苦已经到了危难之际,你为什么不提这件事?”汉武帝问道。
刘进坦诚道:“我相信只要大父愿意,明日便可拟诏,开始全面推动于民休养。但疾行的马车骤然大角度转向,很容易倾倒大父不是不想休养生息,而是想要彻底解决匈奴问题。这几年来,匈奴的狐鹿姑单于狼子野心,屡屡犯大汉边境,其贼不除,边关不宁。如果现在这个时间点休养,会让匈奴更加猖狂但是”
一个但是,表示后面才是重点。
刘进稍顿,观察汉武帝的表情。
“继续说。”汉武帝回道。
刘进接着道:“但是父亲他的担心也并不是多馀,现在的大汉还没有做好征讨匈奴的准备,这个准备可能需要一年,或者两年,甚至是更久。而征讨匈奴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民间百姓的压力倍增。”
“两害相形,则取其轻。两利相形,则取其重。大父和父亲看待目标不同,所以才会有分歧。”
汉武帝看着刘进,目光锐利问道:“断指以存腕,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大父,小孩才做选择,成年人是都要。”刘进笑道。
汉武帝乐道:“都要?好大的口气,如何都要?”
“那我反问大父一个问题,多少兵力能彻底解决匈奴?”刘进问。
汉武帝沉吟后,说道:“匈奴人口并不是很多,但各个部落分散于各处,加之远遁漠北,想要灭掉解决匈奴之祸,最起码十五万兵力。”
“十五万兵力,就需要至上二十万民夫运粮,再加之其他人员,而且是长途跋涉交战。如果我来选择,我不会贸然出兵。”刘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汉武帝彻底来了兴趣,催道:“快快说来。”
刘进说道:“大父,狐鹿姑单于得位不正,破坏了匈奴父死子继的继承制度,匈奴内部已有分裂之势,可以驱狼吞虎,支持本该继承单于的左贤王,扶持他对抗狐鹿姑单于,同时联合丁零、乌桓等部族,持续削弱匈奴,形成四面包抄之势。”
“而我大汉内部,先对赋税、盐铁制度进行升级。升级并非一刀切的废除,而是升级成为更适用于当前局势的制度。宗旨是既能保证军需,又能让民休养。”
“还要用好西域诸国,把西域诸国彻底划入大汉的管辖体系中,比如设立西域府,让西域为我们所用,并切断匈奴和西域的联系。”
“这三步并进,匈奴内忧外患之下,必然想办法破局,而以治病要治本的原则,匈奴必然南侵。”
“所以驻守北境的兵马必须升级。这里的升级是兵器、铠甲的升级,要让大汉骑兵拥有远超匈奴的兵甲。其次,战斗力要精简,兵在精,而不在多,十万杂军不如一万精锐有用,而且还能减少粮草和民力的消耗。”
“另外,还要在匈奴中安插眼线和耳目,让我们能掌控匈奴大军的动向。”
“当匈奴举兵南侵时,我军以逸待劳,然后配合各处,对匈奴主力进行围剿。”
“…”
偌大的宫殿内回荡着刘进充满蛊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