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臻随手翻了本书。
她姿态随意问道:“若陛下问及今年江南漕粮改折银两的利弊,正巧问到你头上了,当如何回禀?”
苏屿州天天看邪修手册,肚子里也算是有货了,他立即道:“漕粮改折,可省运输损耗,便利百姓,但、但需严防胥吏从中盘剥,抬高折价,反成民害……”
“不错。”江臻赞了一句,还不等苏屿州高兴,就摇了摇头,“但,你听听你自己的声音,看看你自己的神态,哪里有半分苏才子的风采,只怕你话还没说完,平时与你有过来往的朝臣就要先起疑心了。”
苏屿州:“……”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穿成个普通人都强过顶着个才子名头战战兢兢……
好不容易背熟了邪修手册,居然还有仪态的事,他就一普通人,清澈高中生,哪学的来贵公子的仪态?
呜呜呜,他才是几个人之中最惨的那个!
“所以,这几天,最重要的,是培养你的仪态和气场。”江臻看着他,道,“你在苏府能蒙混过关,完全是因为亲情滤镜,到了官场上,多的是苏家的政敌,你的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注意,寡言少语,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宁可显得不近人情,也绝不能多说多错。”
裴琰也道:“对,看人的时候,记得眼神放空一点,别跟人对视太久,显得你心思深沉。”
谢枝云补充道:“有人非得跟你搭话,你就嗯嗯啊啊,糊弄过去就行,反正原身以前话也不多,现在更少点,他们只会觉得你更孤傲了,不会多想。”
苏屿州连连点头。
聊到差不多之后,外头突然响起裴琰小厮福安的声音:“世子爷,国公爷回府了,听说……听说了今天街上发生的事,大发雷霆,让您立刻回去!”
裴琰手中的瓜子顿时不香了。
他撇撇嘴:“裴呈那个王八羔子多大了,居然回去告状,多大点事儿。”
“肯定是你那个姨妈继母,在你爹面前添油加醋,把小事化大了。”谢枝云道,“你要是还这么吊儿郎当不当回事,回去有你受的!”
苏屿州皱起眉:“不如这样,我陪你回去,向国公爷说明情况,为你作证。”
“不妥。”江臻立刻出声反对,“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镇国公府的家事,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但若让你这个外人,尤其是苏屿州你这个苏太傅的孙子跑去掺和,国公爷脸上更挂不住,只会觉得裴琰无能,连这点小事都要劳烦外人。”
她看向裴琰,“回去之后,记住,别跟镇国公顶嘴,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把事情一件一件讲清楚……重点放在裴呈如何挑唆姚文彬、如何故意败坏你的名声上,而你只错在,管教弟弟不力,致使国公府丢脸。”
裴琰立刻领会了,用力点头:“明白了,臻姐,我就说,是裴呈那小子欠收拾,我乃大义灭亲,清理门户!”
他站起身就朝外走。
虽然他嘴上说得轻松,但眉宇间还是带上了几缕面对镇国公时的凝重,带着福安匆匆下楼回国公府去了。
一踏进家门,果然,正厅里,镇国公裴正则面沉如水,端坐在主位。
继母白氏正叹息:“国公爷,呈儿也是一片好心,为了他大哥,办事才冲动了些,谁知琰儿他竟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如此下呈儿的脸面,如今京中议论纷纷,这呈儿以后怎么做人啊……”
裴呈红着眼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镇国公一扭头,看到裴琰进来,眉头顿时一沉。
正要发作。
硬是忍住了。
因为,这半个多月来,琰儿明显大有长进,这事到底怎么回事,也得听听琰儿的说法。
他冷声道:“说,今天这事是怎么回事?”
他这话一出,白氏直接愣住了。
若从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国公爷一定会大发雷霆,不由分说,让裴琰先跪下,再痛骂,最后才是问事情经过。
而现在,居然如此和颜悦色。
白氏觉得国公爷态度太温和了,但看在裴琰眼中,依旧可怕。
他直接跪下了,腰杆却挺得笔直:“第一,我今日一直在茶楼与友人小聚,并未指使任何人去那纸铺生事。”
“第二,是二弟裴呈,伙同姚家公子姚文彬,擅自打着裴世子的旗号,前往铺子强买强卖,遭拒后更欲行打砸之事,此事街坊邻里皆可为证。”
“第三,也是最令我寒心的地方,二弟明知我近来谨言慎行,力求上进,他却伙同旁人行此等恶霸行径,并高声宣扬裴世子之名……其用意何在?是想让我这个兄长臭名昭着呢,还是想令国公府名声狼借?”
“不,我没有……”裴呈红着眼,“我只是想买常乐纸让大哥高兴高兴,我没有旁的用意。”
“那就当是我误会了。”裴琰抬头,“不管怎么说,我身为兄长,管教弟弟不力,致使家宅不宁,亦有责任,请父亲责罚!”
镇国公一脸震动。
这孩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是往常,遇到这种事,琰儿要么浑不在意地顶撞,要么胡搅蛮缠地推卸责任,何曾有过这般清淅的条理、这般敢于担当的姿态?
最后主动请罚,竟让他这个做父亲的,一时都挑不出错处!
白氏更是错愕万分地看着裴琰。
这个一向只会用拳头和混帐话解决问题的继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
这一番连消带打,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把所有的过错和恶名都推到了呈儿身上,最后还落了个勇于承担责任的好名声!
这……这简直象是换了个人!
镇国公沉声开口:“裴呈,你行事莽撞,不分轻重,擅借兄长名号在外生事,险些败坏门风,禁足一月,抄写家规百遍,好好反省!”
“裴琰!”他目光转向长子,语气缓和了些许,“你虽无主动之过,但身为兄长,确有失察管教之责!望你日后能时刻谨记今日之言,友爱兄弟,必光扬我裴家门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