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下了六十个饺子，包子煮了十个。
她给季和风盛三十个饺子，又给他拿四个包子，她自己则吃三十个饺子。剩下的六个包子和刚煎出来的饼打包，让季和风带在路上吃。
两人吃完饺子，季和风默默去洗碗，莫莉则给他装包子和饼。饼一共有十二张，都装给季和风了。
“饼可以留三四天，你饿了先吃包子。”莫莉叮嘱他。
季和风嗯一声，“谢谢。”
“不客气。你每个月给我邮寄津贴，我不也没跟你说谢谢。我还给你准备了肉干和腊野猪肉，你方便带着吗？”肉干和野猪肉是她本就打算邮寄给季和风的。
“我不回军营。”季和风想拒绝，话到了嘴边，却改成，“在外面做饭不方便，腊肉就不带了，肉干可以带一些。”
在野外，饿肚子是常态，从前不吃，忍一忍就过去了。可现在，他想接受她的这份心意。
莫莉笑了，“我早就装好了，这就去给你拿过来，有原味、五香和麻辣三种味道，你喜欢哪一种，下一次我给你多做一些你喜欢的味道。”
“五香和麻辣都可以。”在外这几个月伙食寡淡，他很想吃一些重口味的东西。
“行，下次就给你准备这两种味道。”
家里没有合适的袋子，季和风背着个麻袋走的。莫莉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黑暗里，直至彻底看不见，她才转身回屋。
季和风知道她在看自己，平静无波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也没什么起伏。明明没有不舍，更没有一句叮嘱，为什么还要出来送他？
可她来送他，即使是站在门口，他也是开心的。看过太多生死，无论是家人各在一方，还是与战友天人永别，他的心早就千疮百孔，夜里常常被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惊醒，然后无眠到天亮。可在莫莉这里的这几个晚上，他睡得出奇的好。
在她身边，他觉得安心。
他有那么一瞬想着要不就留下，别走了。
可他清楚，他必须得走。他得去立功，只有他还有用处，只要他不断立功，他的家人才是安全的。
外面越来越乱了，高考暂停了几年，没有恢复的迹象。学校学生不上课，每天不是斗这个，就是斗那个，乱成了一锅粥。
一旦他停下来，从部队离开，不说他的家人，他恐怕也会成为那些人战斗的对象。
季和风抬着头，天空一片晦暗，什么时候能拨云见日，重现光明？
他等得到那一天吗？
送走季和风，莫莉又回去睡了个回笼觉。
直到天大亮，她才百无聊赖睁开了眼睛。
“小安啊，今天我们来学习吧。”她拖着长音道。
莫安一愣，“学什么？”
“再过半个月就开学了，你得熟悉熟悉课本。你小勇哥哥不是读到初中毕业么，你去问问他的书还在不在，借过来我和你一起看。”莫莉道。
莫安自然是应允，他冒着寒风去借书，结果不止书带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赵小勇。
赵小勇见了莫莉就给她鞠躬拜年，莫莉被这架势弄得一愣，回过神后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两张一毛钱，她给赵小勇一张，给莫安一张。
“姐姐的疏忽，忘记还有压岁钱这个习俗了。”莫莉带着歉意。
赵小勇喜滋滋拿了钱，“嫂子您真大方，我妈才给我一分。”
赵小勇比莫莉还大一岁，拿着莫莉给的压岁钱他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可是清楚的得，季大哥每个月都给嫂子汇钱回来，嫂子有钱，不缺这一毛两毛的。
何况他今天过来是教嫂子学习的，这一毛钱就当是嫂子给他的学费了。
莫安自己也有零花钱，都是莫莉给的，他一分没花，全都存起来了，如今已经有十多块。看着赵小勇因为一毛钱咧嘴傻笑的样子，莫安心中得意非常，还是他姐姐好。
赵小勇上学的时候成绩在班里只能算一般，但他好歹是初中毕业生，教莫安这个小学生还是没问题的。至于莫莉这个没上过学的，成了赵小勇重点关注的对象。
然而没多久赵小勇就发现莫莉这个“学生”天赋异禀，记忆力惊人，称得上过目不忘。最难得的是她能举一反三，提出的问题常常把赵小勇也给难住了。
赵小勇有些挫败，来了莫莉家两天后，第三天就不来了。他不想被莫莉缠着提问，更不想在莫安面前一问三不知，显得他很白痴。
过了初五，莫莉开始整理她的菜园子。
令莫莉意外的是，一场雪过去，菜园子边边角角的瓜苗竟然没有死，只是没了叶子，光秃秃的，样子看着有几分可怜。
看来再过不久，她家就能吃上各种瓜了。
莫莉锄地，莫安也想来帮忙，莫莉没同意，让他在家煮猪食。寒风呼啸，凉意彻骨，莫安如今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很多，但她依旧不太放心。
一个上午下来，莫莉像不头疲倦的老黄牛，哼哧哼哧锄完整个菜园子。
吃过午饭，下午她便把菜园子分成一块块，平整土地。又去山脚弄了一些干草回来，等撒了种子，再盖上干草，既能保温，也能留住水分。
另一边，季和风带队端了一个间谍窝点，紧绷了几天的精神终于得到放松。
“明天傍晚六点车站集合，中间这段时间你们自由活动。”他对手下的人道。
“头儿，去喝一杯？”有人提议。
其他人都有些意动。
季和风摇头，“你们自己去吧，我有点事情要忙。”
季和风去了汽车站，中途转了一次车，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抵达许夏安家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连长！”
许夏安眼睛瞬间湿润，迈着大步子快走几步，狠狠抱住了季和风。
季和风回抱他，笑得有些无奈，“多大的人了，还哭。”
“没哭。”许夏安闷声反驳，“您这么久没消息，我着急。”
“我知道，辛苦你了。”季和风声音沉了沉，“我家人还好么？”
“好，好着呢，有弟妹源源不断的物资供应，他们过得非常滋润。”提到这个，许夏安想到莫莉打猎的本事，心中敬佩不已，“您娶了个好妻子。”
季和风只听莫安说莫莉去探望他爷爷，但莫莉在这边做了什么，莫安却是不知晓。如今听许夏安的话，似乎莫莉做的事还不少。
不等季和风询问，许夏安就如倒豆子一般，从他去小南村请莫莉来看老爷子讲起，一直讲到莫莉前段时间又给他们邮寄东西，点点滴滴，没有一点遗漏。
“托弟妹的福，我家伙食都变好了不少。”
季和风：“”
他的心绪太过复杂，担忧、震惊、感动、心疼糅杂在一起，胸口胀胀的，象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此刻他无比庆幸当初自己答应莫莉和她结婚，若是没有莫莉，他爷爷只怕真的熬不过来。
亲自体验过莫莉的本事，对于莫莉医治好他爷爷这事，季和风没有半点怀疑。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次受伤痊愈后，他的速度和反应能力似乎还提高了。
“晚上我去农场看看我家人。”季和风道。
“恩，要我陪您去吗？”
“不用。”
“他们还住原来的地方，您别走错了。”
“放心，我记性没那么差。”
天还没黑，季和风就离开了许家，到农场外面时，天色正好完全暗下来。
季和风翻墙，循着记忆，找到了牛棚旁边的茅草屋。
“多亏了莫莉换来的被子，不然这么冷的天气，我们夜里只怕要冻坏了。”说话的是大伯母。
季奶奶叹一口气，“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让她年前不要来看我们，不知道年后她会不会来。我给她做了两件小衣，她来了也好让她试一试，不合身我好给她改。”
“准备入春，要忙着锄草，翻地，她只怕是没时间。下次小夏过来，让小夏把我们给莫莉做的衣服、袜子和鞋子给她邮寄过去，不合适的地方让那孩子自己改，她针线厉害得很。”说到后面，季妈妈语气难掩自豪。
季和风神色复杂，没想到莫莉和他家人处得那么好，他家里人显然非常满意莫莉。
季和风揉了揉有些冻僵的脸，轻轻敲门，“爷爷奶奶，是我，小风。”
正在吃饭的季家人突然顿住，象是被按了暂停键，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爸妈，我来看你们。”季和风又道。
“是小风。”季妈妈的眼泪瞬间就涌出来，她跟跄着去开门，还没看清门外的人，她就一把将人拉进门，狠狠抱在怀里。
季良友也来到门后，他将门关上，这才细细打量起儿子来。才一年没见，他儿子变得沉稳不少。
“瘦了，黑了，脸也变得粗糙了。”季良友道。
他的话刚说完，就被季爷爷季奶奶推开，两老一左一右，抓着季和风的手，又哭又笑。
直到季妈妈放开季和风，季和风转身抱了季奶奶，季爷爷，牵着两位老人回到火边。
“小风。”季和润红着眼看这个堂弟，声音哽咽。
大伯母给季和风递来满满一碗杂粮饭，眼睛也红了，“坐下吃饭，一路过来，冻坏了吧。”
季和风接过饭，“谢谢大伯母，我年轻不怕冷。倒是真的饿了，我晚饭还没吃呢。”
一听说他没吃饭，大伯母就要起身，却被季和润按下去，“妈您坐着，我去切一些肉，洗一些菜。”
季和风对季和润点头，“辛苦堂姐了。”
季和润笑了，“不辛苦，吃着你媳妇儿邮寄给我们的肉和菜，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
季和风这才看向锅里，烟熏野猪肉搭配着白菜和箩卜，很简单的一餐，可这个时候很多人家连炒菜都不见油星子，他家能吃上肉，已经算是非常难得。
还有他碗里的杂粮饭，干的，里面有大米、玉米、高粱和土豆，都是管饱的粮食。
“这些吃的——”他想再跟家人确认一遍。
“一些是几个月前莫莉给我们换回来的，一些是莫莉邮寄过来的。”季良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