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季和风没离开，要在这里住一晚。
“爷爷，让我看看你的腿。”季和风让老爷子躺下，自己则去掀老爷子的裤腿。
“哎呀，没事，已经好了。”老爷子嘴上说着，身体却乖乖躺下去，“爷爷的腿恢复很好，利索得很，一点不影响生活。”
“你媳妇接骨的手艺特别好，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们都做好了你爷爷在床上躺三个月的准备，结果你爷爷他一个月后就能拄着拐杖慢慢下床了。”季良友唏嘘不已，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后怕，“你爷爷当时昏迷了三四天，意识不清，医生都说不行了，不然小许也不会去请你媳妇过来。当时，我们想的是让你爷爷见你媳妇儿一面——”
季良友哽住，顿了顿才有继续道，“你媳妇和小许当时带了三个大麻袋，一个手提大袋子，里面装的都是给我们的东西。当天晚上她检查过你爷爷的腿，二话不说就敢给你爷爷接骨，我们当时都怕，怕你爷爷受罪，没同意，可你媳妇说情况不会更坏了，然后她就上手了。”
“当晚后半夜，你爷爷就醒了一次，第二天就能吃东西了。”
季和风看着眼框发红的父亲，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然而他不在，为他撑起家的是他的小妻子。
“你媳妇可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她，不然全家人都不放过你。”季良友放狠话。
季和风点头，认真承诺，“我会的。”
前提是他能活下来的话。
“你看看这被子，你媳妇去山里猎了两只黑熊，给我们换了三床被子。”季良友对那被子爱不释手，“新的棉花被，又软又暖和，我们晚上不用烧火盆也能一觉睡到天亮。”
床上一共两床被子，一床是新的，蓬松柔软，一床微微泛着黄色，干瘪发硬。
“烧火盆烟多，熏得很。”老爷子嗓子不好，怕烟，“不烧火盆，夜里你爸也不用爬起来给火盆里加柴，夜里能睡个整觉，白天精神也能好一点。”
季和风摸着柔软的被子，心里也变得柔软起来，莫莉和她弟弟盖的还是旧被子，且一人只有一床，却给他家人送来了三床厚的新被子。
她做到这个份上，却不和他提起。
她在想什么呢？
季良友又展示了莫莉带来的翻毛鞋，展示莫莉带来的布料做出来的衣服，告诉儿子莫莉打了多少只兔子和野鸡，说莫莉从山上带回来的板栗有多好吃
季和风记忆里那个话少的父亲，此刻滔滔不绝，兴致极高。说到最后，他突然板下脸，用无比严肃的语气道，“你别看莫莉没上过学就嫌弃她，她沉稳、漂亮、持家，有情有义，你和她好好过日子。有她在你身边，我和你妈，还有你爷爷奶奶就安心了。”
季和风抿着唇，见家里人这么喜欢莫莉，到底是没提他和莫莉结婚的真相。
“接下来我要去一趟边境，归期不定，要是联系不上我，不必担心。”
“去边境做什么？要打仗了？”季良友急了。
季老爷子也倏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直勾勾盯着季和风，“你自己申请去的？”
“还没打仗，只是边境摩擦不断，暗中的人蠢蠢欲动，我去守疆土。”季和风表情轻快，“短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我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有事就找许夏安，要是他拿不定主意，你们就去找莫莉。”
他预感自己欠莫莉的只会越来越多。
莫莉打算在菜地里种一些玉米，她去向莫荷借玉米种子，莫荷瞪她，“从前就知道你傻，这大半年以为你脑子清醒了，没想到还是个四时不分的。现在大家还穿着大棉袄，是种玉米的时候？”
莫莉不为所动，“我想试一试。”
她抬头看向赵家屋檐下挂的几个玉米棒，“你借我两个就成，到时我种好了，还你四个。”
“谁稀罕你那四个玉米！”莫荷翻个白眼，“从前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犟呢，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莫荷气急，爬上梯子给莫莉取下两个玉米棒，恶狠狠塞她怀里，“你就胡来吧，我是管不了你了。”
莫莉嘿嘿笑，“谢谢姐姐。”
莫莉高高兴兴带着玉米回去了，莫荷却气得胸口起伏。
“妹妹想种，给她种就是了。”赵上旬宽慰莫荷。
“她这是胡闹。”莫荷咬牙，“这丫头太胡来了。”
“那也是你愿意宠着她。”李小菊撇撇嘴，换做她女儿这么干，她早就上棍子了。
莫荷讥笑，“您刚才也没说不同意。”
李小菊一噎，这不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家没少拿也没少吃莫莉的东西，她哪好意思拒绝。
莫安也觉得这个时候种玉米不靠谱，可她姐冬天种的瓜活了，还开始爬藤了，他又不确定了。或许真的能种出来也不一定。
反正现在这个季节能种的菜不多，拿一半菜地来种玉米也不是不行。
“我打算套种，玉米地里种红薯。”莫莉突发奇想。
莫安：“？”
“等玉米长到你腰间那么高了，我就把红薯藤种下去，两棵玉米之间种一根红薯藤。”菜地面积有限，玉米正常情况下要三个月才能收成，那么长的时间，那剩下的一半菜地又要种菜，又要种红薯，不够用。
莫安放弃挣扎，姐姐怎么安排，他怎么做就是。
莫莉种完玉米，撒下菜种，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这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持续了四五天。昨天终于放晴，赵小勇傍晚就来约莫安，说第二天一早去山里找野菜和蘑菇。
莫安自然是想去，他先问了莫莉的意见，莫莉想都没想就同意了，问莫安，“中午回来吃饭吗？”
“不回。小勇哥说带几个土豆和红薯去，就当是在外面野餐了。”莫安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语气里带着雀跃。
看到这么鲜活的弟弟，莫莉为他高兴，“挑一些拳头大小的红薯，容易熟。”
“我知道的，姐姐。”莫安想了想，“我能带一些你做的辣椒面去吗？土豆沾辣椒面好吃。”
他姐烤的辣椒，用石臼碾碎，加一些花椒之类的香料，加了盐，又辣又香，非常好吃。
“当然可以。家里的东西你想要就自己拿，不用问我。”莫安是个本分规矩的孩子，但常常本分规矩过了头，敏感多思，反倒束缚了自己。
可这不怪他，他被父亲抛弃，寄人篱下，心思多一些也是难免。
第二天一早，莫安吃过早饭，收拾好东西，就提着背篓在屋檐下等着。他没等多久，栅栏门外就传来赵小勇的声音，“莫安，出发咯。”
“好嘞，我这就过来。”莫安背着背篓就跑了出去。
莫莉朝着门外望去，发现来的人不止有赵小勇，还有好几个同村的孩子。
其实不止孩子们，大人们也进山去了，有些甚至全家人出动，打算在农忙之前，给家里存储一些吃的。
“莫莉，你不去山里捡蘑菇吗？”桂花婶见莫莉站在门口，不由好奇出声。
莫莉摇头，“总要留一个人看家。”
“山里有蘑菇，有野菜，还有木耳，你不去就太可惜了。”桂花婶遗撼。
莫莉笑而不语，吃的东西总会有，她更关心莫安是不是玩得开心，能不能融入小南村大队。再过几天莫安要去学校，她希望莫安多交几个朋友，不要那么孤僻。
莫安去了一天，天黑才回到家。
山里湿气重，莫安身上沾了不少泥点子，手也被划出了几道鲜红的口子。但他浑然不在意，兴致很高，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将他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
里面有木耳，有蘑菇，有野菜，还有一把野葱。
量不多不少，够他们两人吃一餐的。
“小勇哥说新鲜木耳先不吃，晒起来可以留好久。”莫安道。
莫莉点头，“行，明天我把它们晒起来。”
“小勇哥还说蘑菇打汤好吃，非常鲜美。”
“可以，今晚喝蘑菇汤。”
“野菜可以凉拌，焯水后加一点油和盐，在放一些辣椒搅拌，开胃爽口。”
“那我们今晚试一试凉拌菜。”
莫莉让莫安去洗澡，她自己煮晚餐。莫安带回来的蘑菇有大半篮子，她加了一些腊肉放进去一起煮，最后煮了满满一搪瓷盆。
野菜焯水后切碎，加一些拍碎的蒜，加辣椒面，最后加一勺热过的荤油，
“蘑菇确实很鲜。”莫莉第一口就停不下来了。
莫安嘿嘿傻笑，“小勇哥说明天还去。”
“累吗？”莫莉担心莫安明早起来脚会酸痛。
莫安摇头，“不累。”
莫莉只是笑，累不累的，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
“姐姐，大家都很喜欢我带的辣椒面。”莫安很得意。
“明天你可以多带一些。家里还有很多干辣椒，吃完了我再做。”
一夜过去，莫安早上醒来如莫莉所料的那样，两只小腿酸痛得直打颤，脚踝处也疼得厉害，走一步就忍不住抽一口冷气。
莫莉似笑非笑，“还能进山？”
莫安想哭，“走不了。”
“你第一次走那么多路，还是爬山，会酸痛很正常。以后多进山几趟，适应了就好。”莫莉安慰他。
“那等过两天我好了，我再去。”莫安暗暗决定以后多跑几趟山里，把身体锻炼好。
“今天虽然不去山里，但也不能坐着不动，要起来走动，还要拉伸。”莫莉提醒他。
莫安咬咬牙，“好，我这就走走，然后拉伸。”
莫安没去山里，莫莉也没打算去，家里事情不少，莫安双脚酸痛，她担心莫安忙不过来。
“姐，我可以的，你去山里吧，山里可热闹了。”莫安舔了舔唇瓣，“我想吃蘑菇。”
莫莉闻言失笑，“那行，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