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大猪全部卖光，猪舍空了下来，莫莉撒几层草木灰，把草木灰扫干净，再用水清洗猪舍，等猪舍干了之后，把四头小野猪迁到猪舍。
三头大猪卖掉后，莫莉和莫安又恢复到一天煮一餐猪食的日子。
除夕当天，因为废除四旧，加之大家都穷，没人买鞭炮，走在村里，只能闻到若有似无的香烛味道。
莫莉不信鬼神，家里也没有神龛，她更没打算买香买蜡烛，今天对她来说和往常并没什么不同。十几天前她就给农场那边邮寄了东西，寄了熏肉、腌的萝卜干和蔬菜干，地址写许夏安的地址，收件人也是许夏安，她另外给许夏安也寄了五斤左右的熏肉。
莫莉几天前收到了季和风的汇款单，几张工业票和一张布票，汇款单上有三十块钱，寄件人依旧是赵建安。
可见季和风还没回军营。
几个月过去了，季和风去了哪里，去干什么？
除夕当天，中午莫莉杀了一只兔子，做了麻辣兔，弄了一个香煎排骨，再煮一个骨头汤。莫荷给他们送来了一盘卤肉，卤的猪舌头和猪耳朵。
加起来一共四个菜，姐弟两人没能吃完。
莫安说，“除夕这天的规矩就是要将菜剩下一些，不能吃完。”
莫莉不解，“为什么？”
莫安：“年年有馀啊，老人都这么说的。”
莫莉更不懂了，“那是不是要吃鱼啊？”
莫安挠了挠头，“呃，这个不一定吧。”
午饭过后，莫莉醒面，剁饺子馅，一种馅料是韭菜鸡蛋，鸡蛋是家里四只母鸡下的蛋。一种馅料是白菜烟熏野猪肉，野猪肉肥瘦相间，剁成细碎的肉粒，和剁碎的白菜搅合在一起。
莫莉自己不会擀饺子皮，做好馅料，她让莫安去叫莫荷过来。
莫荷来得很快，还带着她自己做的酸菜，“酸菜饺子也不错，我们试一试。”
莫莉自然没意见，她接过莫荷带来的酸菜，“我加一点荤油和辣椒。”
莫荷提醒她，“酸菜剁碎后，炒干水分再加荤油和辣椒。”
莫荷的手很灵巧，擀面皮的速度也快，可她面对的是莫莉，莫莉一旦上手，她的速度就不是莫荷能比得上的。
“我都看不清二姐的手了。”莫安道。
饺子皮不断增加，莫荷放下擀面杖，“你一人擀皮，我和小安包饺子。”
莫莉没有意见，她的手像机械，不用思考，没有一个多馀的动作，利落而快速地擀皮，眼睛却盯着莫荷的手，听着莫荷是怎么教莫安包饺子。
莫莉准备的面和馅料都不少，姐弟三人包了一个下午，从天亮到天黑，包了几百个。
“今天除夕，我得在赵家守夜，就不陪你们了。”莫荷有些舍不得弟弟妹妹，这次她第一次和弟弟妹妹分开过除夕。
莫莉自己倒是无所谓，用木盆装了六十个饺子给莫荷，“你拿回去煮。”
莫荷接过，叮嘱莫莉，“记得守夜，祈求来年身体健康平安的，不能偷懒。”
原本打算吃了饺子就睡的莫莉：“”
倒是莫安乖巧，“大姐你放心，我会盯着二姐守夜的。”
莫荷仍是不太放心，“明天不能说脏话，不能生气，不能吵架，不能扫地，不能洗澡洗头不能杀生。”
莫莉想翻个白眼，她忍住了，“还有么？”
莫荷认真想了想，“明天在院子东北角的方向点个香，摆一些祭品，给妈妈。”
天色暗下来，似乎是降温了。
莫莉察觉降温，却不觉得多冷，反观莫安，明明在火边，却冷不防打了个哆嗦。他当即把凳子移得更近火边一些，抬头往外看去，“是不是要下雪了？”
莫莉动了动秀气的鼻子，“我似乎闻到了雪的味道。”
“雪有味道吗？”莫安不解，往年也会下雪，可他从来不知道雪有味道。
“说不上来，总之就那个味道，和别的不一样。”莫莉又往火里加了一些柴，然后把锅架在火上，往锅里加水，“你想吃什么馅的？”
“三种都要，每样我吃六个，六六大顺，这个数字吉利。”莫安笑道，“纯面粉做的饺子皮，我第一次吃呢，好期待。”
莫莉也笑，她也没吃过纯面粉做的饺子皮，“以后我们每年都吃。”
“我还想吃肉包子。”莫安趁机提意见。
莫莉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明天就做肉包子。”
“二姐你真好。”莫安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有莫荷莫莉两个姐姐。
“还有更好的呢。明年学校重新招生了，你就去上学。”小南村没有学校，隔壁大河村有一所小学，因为旱灾，已经停学一年了。
莫安一愣，“我去上学了，谁来看家？我还要帮姐姐你做家务呢。”
“我自己忙得过来。再说了，你中午和晚上回来也能帮忙。到时候我养一条狗，有狗看家，外面的人也不敢进来。我们家不缺钱，你尽管安心去上学，不需要有负担。”莫安过完年才十一岁，正是该学习的年纪，莫莉从未打算让他休学。
莫安眼睛不知怎么就红了，“我会努力读书，也会努力帮姐姐你干活。”
“这才乖嘛。”莫莉揉揉他的头。
莫莉往锅里下饺子时，屋外下雪了，飞飞扬扬，没一会，院子就变白了。
“你看着火，我抱一些干草去猪舍。”莫莉道。
干草在屋外，是莫莉割回来引火用的，如今那四头野猪显然更需要它们。莫莉来回抱了几次，直到猪舍角落铺满厚厚的干稻草，她才停下。
猪舍的门和窗都关得严实，风吹不进去，但冷是真的冷。
在野外都能存活，没道理到了她家会被冻死。
莫莉转身去了鸡舍，将鸡笼提到厨房。如今有两只母鸡在孵蛋，两只还在继续下蛋，四只鸡都是莫莉的宝贝。
至于那十几只兔子，莫莉给兔笼里加了一些干草，又在外面罩了几个麻袋就算完事。
等她回到厨房，饺子也煮好了。
莫安给莫莉盛了三十个饺子，他自己是十八个。
“饺子很多，不用节约，吃完再煮。”莫莉以为莫安是不舍得吃。
莫安摇头，“我一会儿还想吃烤红薯。我们家的红薯又香又甜，甜得流汁。”
莫莉拍了拍头，“忘记买糖了。”
莫安嘿嘿笑，“我知道二姐你馋。”
莫莉承认，“我的确是喜欢吃糖。不过看雪下得那么大，明天应该是出不了门的，接下来几天应该都会很冷。”
莫安却觉得下雪让人安心，“瑞雪兆丰年，雪下那么大，明年肯定不会干旱了。”
饺子鲜美，每一种馅料都非常好吃，莫莉和莫安吃完都没有继续煮，莫安说想吃红薯，莫莉就陪他吃红薯。只是家里红薯太大，烤熟需要一段时间。姐弟两人也不急，慢慢烤着。
莫莉在火边坐得无聊，“我去把菜地里的菜拔了。”
不拔那些菜会被冻坏，不如拔了，放家里慢慢吃。
“我和姐姐你一起去。”莫安起身去点煤油灯。
“不用，你在火边待着。”莫莉拒绝，“你身子弱，别生病，不然下着雪，姐姐没办法把你弄去医院。姐姐不冷，黑夜也看得清，相信姐姐，嗯？”
莫安知道二姐黑暗中也看得清，因为二姐半夜起来从不点灯，她从不磕磕碰碰，黑暗中也能精准找到她需要的东西。
可二姐不怕冷吗？
这是莫安不知道的。
莫莉把家里的背篓都带上了。
她先拔了白菜，一趟一趟往杂物间运送。之后是红薯藤，芥菜，箩卜，生菜，芹菜，豌豆，茼蒿，辣椒，连葱姜蒜都没放过。她的速度极快，一个小时后，菜园地面上的东西，只剩下边边角角的各种瓜藤。
但地下还有红薯。
莫莉将那些菜放好，又提着背篓，扛着锄头来挖红薯。
莫安在屋檐下，打着哆嗦，看着大雪里的人，眼泪不知怎么就落了下来。
“去看着点红薯，小心它糊了。”莫莉语气轻快，气息没乱。
莫安转身，用衣袖胡乱擦了擦眼泪，小声道，“才不会糊呢。”
红薯种下去没多久，结的红薯数量不少，在地下密密麻麻，但个头还不是很大，大部分只有莫莉的拳头大小。
这些红薯装了整整五个背篓。
接下来就算菜园里什么都没有，莫莉也不用担心家里四头猪没吃的。
莫莉重新坐回火边，将刚洗过的手放莫安脸上，“是不是很暖？”
“那是你刚用热水洗过手。”莫安指莫莉的脚，“你把脚拿出来，看看鞋子是不是湿了？”
鞋子沾了雪，的确是湿了，莫莉刚要脱鞋，却见她面色一变，下一秒她倏地站起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莫安慌忙跟上去。
莫莉一路往外走，当她要打开栅栏的门时，莫安忍不住出声，“二姐！”
“没事。有我在，不会有事的。”莫莉一把拉开门，就见雪白的地面趴着一个人，那人一身血，他的身后流了一路血迹，那血迹眼看就要被大雪复盖。
莫莉将那人翻过来，看到那张脸时，她神色变了，“季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