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的时候，莫莉就提着家里仅有的一把砍柴刀进山了，这次她轻装上阵，连背篓都没有带。
四周一片昏暗，树木影影绰绰，不时有风扑面而来，凉意透到骨子里去。
莫莉如一只灵猴，在山间荡着秋千，眨眼就翻过了一个山头。
偶有野鸡被她惊着，突然从草丛里飞起，下一秒却被粉色触手缠上双脚和翅膀，连嘴巴都被绑上，发不出声音，被绑在莫莉后背。
她的速度太快，不到一个小时就翻过了十几座山，抵达那人迹罕至的地方。
莫莉的目标很明确，她要去上一回她抓羊的地方，那一片山脊有十几头野山羊，二十多天过去，不知道它们还在不在。
莫莉爬上最高的山峰，放目远眺，没一会就在背风处发现了羊群。
她顿时如一只巨鹰，俯冲而下，在羊群还没反应过来时，从羊群里拖走了两只公羊。
借着茂密的草木遮掩身形，莫莉扛着两只公羊，往山涧里的溪流走去。
卖给钱大姐的羊她不打算处理，但拿回家的羊却需要烧掉皮，把内脏处理干净。最近进山的人多，若是她家里弄出的味道太大，难免会有人闻着味道过来。
这个时候，山里的猎物是集体资产，偷猎集体资产，罪名可不小。所以就算大队队员猎到一只野鸡或一只野兔，那也是偷偷摸摸，关起门窗来偷偷煮了吃。
来到溪边，莫莉先靠着一块石头休息，待缓过劲了，她才开始捡树枝，生火。
两只公羊的大小差不多，莫莉随意挑了一只放进火里烧。
太阳出来的时候，山羊的毛也烧好了。
莫莉将整只山羊丢进水里，用干草和树叶搓洗羊皮上的灰，搓洗干净后，开膛破肚。流淌的溪水带走污浊，清洗起来倒是方便。
洗干净后，莫莉又把下水放回羊肚子里，并用藤蔓缝上。
此时已经到了中午，莫莉的肚子咕咕叫唤，整个人虚软无力。
今天她耗费了不少力气，不吃点东西，她恐怕没办法把两只羊带回去。
早上抓了一只野鸡，莫莉打算把它烤了吃。
野鸡不大，只有三斤左右，把鸡毛一烧，越发显得鸡小了。
野鸡的内脏莫莉不要，丢入溪水。
哗——
一条巴掌大的鱼从水里跃出，抢夺那鸡肠。
有鱼！
还不止一条！
莫莉来不及思考，左掌的触手就已经出动，快如闪电，精准穿过那几条鱼的腹部，将它们带出水面。
一共五条鱼，比莫莉的巴掌大一些，水里还有更小的，她没要。
莫莉不认识这些鱼，她只知道能吃。把鸡架在火上，莫莉开始给鱼去鳃，去内脏，随后也架到火上烤。火很旺，需要不停翻着上面的肉，不然会烤焦。
今早出门时莫莉带了盐，她往鸡肉和鱼肉上都撒了一些。
没有油，鸡肉皮下带着脂肪，烤得滋滋冒油，鱼肉没油，有些干。
莫莉吃完整只鸡，又吃了一条鱼，剩下的四条鱼用叶子包着，绑好，挂在胸前，拿回去给大姐和小安尝一尝。
莫安早上醒来家里就没人了，莫莉昨天说过她一早就出门，不在家吃早饭，莫安现在倒不担心他二姐，就是家里没人，他心里空得厉害。
他没心情煮早饭，先去煮猪食，再往灶底丢几个土豆和红薯，等他喂好猪，土豆和红薯也熟了，这就是他的早餐了。
莫安在屋檐下剥红薯皮，不时丢一些给四只小母鸡。
小母鸡已经长到三四斤，比大姐家的大了将近一倍。
大姐为了研究这四只小鸡为什么长得那么快，特意跟在鸡屁股后面一天，后来发现这四只鸡除了吃得好一些，吃得多一些，似乎和一般鸡也没什么不同。
他大姐百思不得其解，想破了脑袋。
若一定要找出什么不一样，那就是这四只鸡太粘人了，特别喜欢跟在他二姐身后，还非常有活力。他亲眼看见他二姐一脚把鸡踹飞几米，那鸡没受伤，很快又黏上他二姐。
他二姐对那四只鸡也是宠得不行，任由它们在菜园子里撒野。
谁家这么养鸡呢？
偏他二姐不止鸡养的好，菜也种得比别人家好。
莫荷傍晚在赵家吃了饭，不放心莫莉，洗过澡后就来了莫莉家。
“你二姐没回来么？”
“没呢。”
莫安在准备晚饭，腊肉炖土豆，和一盘猪油青菜，主食是玉米粥。
食物在蒸笼里温着，莫荷劝莫安先吃，莫安摇头，二姐不回来，他没心情吃饭。
莫安没等多久，天一黑，莫莉就扛着两头羊回来了。
“这一只得有上百斤了吧，两只就快两百斤，你怎么带回来的？”两百斤的重量，别说女人，男人也做不到背着两百斤的重物翻山越岭。
“我力气大。”莫莉丝毫不觉得这么回答有什么问题。
“从前没见你力气大。”
从前妹妹弱不禁风，走几步就喘，也是前几个月路上遇见那几个小偷同伙，妹妹一脚把人踹飞几米，她才知道妹妹力气这么大。
莫莉茫然，“可能是刚长出来的力气。”
“二姐你抓这两头羊也是靠力气？”莫安既好奇又羡慕，如果他也有这个本事，他就天天去山里狩猎，让大姐二姐都过上好日子。
“也不止力气，我跑得也快。”莫莉一本正经。
莫安想了想，“我明天开始锻炼。练跑步，练力量。”
“可以，你是该练一练。”莫莉取下胸前的烤鱼，递给莫安，“给你和大姐带的。”
“什么东西？”莫安解开草绳，剥开叶子，烤鱼的香味就冒了出来，“竟然是鱼！”
“山里有鱼？”莫荷表情惊喜，“好久没吃鱼了，我得尝一尝。”
“鱼肉有点冷，你们可以煮汤，或者热一热。”
“煮鱼汤吧，放热水下去，再加一些姜和花椒，吃了身体暖呼呼的，再好不过了。”
饭后，莫莉就去洗澡睡觉，莫荷和莫安负责分割羊肉，腌制起来。忙完后，莫荷才回家去。她没带羊肉回去，倒不是莫莉舍不得分给她，而是解释不清羊肉的来源。兔肉可以说是莫莉养的，羊肉却不行。
附近百里内没有养羊的人。
莫莉睡了几个小时，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摸黑起床，穿好衣服和鞋子，背着那只没处理过的羊往镇上去。
一觉起来，她的体力恢复了大半，野外天黑没人，她就没收着速度，只用半个小时就抵达镇上。
镇上通了电，不过没有路灯，这个时候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莫莉敲响了钱大姐家的门，声音不轻不重，不疾不徐，尽量控制着不吵醒隔壁的邻居。
“谁啊？”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莫莉猜测这是钱大姐的老公，她贴着门缝回答，“是我，莫莉。”
钱大姐的老公知道莫莉这号人，今晚还吃了莫莉换给他们家的兔肉，一听到莫莉两个字，他没有怀疑，打开了门。
等莫莉进门，他又将门反锁上。
“谁来了？”
钱大姐披着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昏黄色的灯光下，她一眼就看到了莫莉肩膀上的羊，连忙道，“快，快把东西放下，这背了多远，重不重啊？”
莫莉把羊放院子里，回答，“不轻，应该在一百斤以上。”
“真有这么重？”男人不信，弯腰一手抓住羊的两只脚，用力往上提，羊没动。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这次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终于把羊提上来，却只坚持了几秒，就又把羊放回了地面。
“是不轻。”他服气了，这么瘦的丫头是怎么背着这么重的羊一路走过来的？
还是说她还有其他帮手？
“这只羊够换剩下那两卷布了吗？”
“够够够，大姐这就回去给你拿布料。”
莫莉回到家时，村里的公鸡才打鸣，清晨五点钟的样子。
她回到家，放下布料，又回房睡觉去了。这一睡就睡到天大亮，太阳晒屁股也没起来。
家里的猪、鸡和兔有莫安管，等莫莉起床，家务已经被莫安做得差不多，他此时正在打井水淋菜。
“吃过早饭了吗？”莫莉问他。
“吃过两个烤红薯，我留了两个给你，在灶台下，应该还热着。”莫安看她一眼，又继续淋菜。
莫莉吃了红薯，过来接替莫安，“去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莫安是真的不觉得累。
“那我打水上来，你负责淋菜。”
从井里提水上来很费劲，莫安每次只能打大半桶，莫莉不一样，她每次都是满满一桶。有她添加，菜园子里的菜很快就淋完了。
“我去切红薯藤煮猪食，你出去玩一会。”莫莉赶人。
“我不想出去，我想在家和二姐待着。”莫安不动。
“是不是外面的人说什么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不着家的时候，莫安不想出去玩，这很不对劲。
“没说。”
“才怪。”
姐弟两人沉默。
半晌后，莫莉妥协，“你去搬几个红薯过来。”
“几个是多少个？”
“十个吧。”
只煮红薯藤太单一了，莫莉加了十个红薯，又加一些芥菜和白菜的老叶子，满满一大锅，可以吃到明天早上。
“去叫你大姐过来，中午我们吃羊杂火锅。”
“好嘞，我这就去。”
莫莉一边煮猪食，一边用羊骨头熬汤，骨头煮了半个小时后，她开始往里面加白萝卜。随后她开始清洗羊杂，昨天已经洗过一遍，还用盐腌过，莫莉现在只是简单过了两遍水，然后就开始切。切了一大篮子，莫莉全都放进汤里。
她食量大，莫荷和莫安也不遑多让，一餐应该能吃完。
主食她没准备，打算这一餐只吃肉和青菜。
莫荷和莫安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肉香味。
“好在你们周围没有邻居，不然就你们这么吃肉，肯定要被举报。”当初莫荷不放心莫莉一个人住山脚下，怕不安全，现在却觉得山脚下这个位置再好不过了。
“怎么去了那么久？”莫莉先盛了三碗汤。
“大姐在洗衣服和床单，我等了她一会儿。”莫安解释。
莫莉看向莫荷的手，这个时候的井水虽然温着，但架不住莫荷要洗的东西多，双手还是不免被冻得通红。鼻子也红红的，不知是冷的，还是被风吹的。
莫莉：“先喝汤，暖暖身体。”
三人围着火炉，喝着热乎乎的羊杂汤，身体很快就暖和起来。
“才十一月就这么冷，今年只怕要下雪。”莫荷语气充满担忧。
莫莉：“多砍一些柴，下雪就哪都不去，在家烤火。”
她打算再去山里弄一些肉回来，天冷的时候她就窝家里，不进山了。
“也只能这样了。这两年没人种棉花，想买棉花都买不到，冷风一吹，那些旧衣服哪里顶得住。我过两天要去山里捡柴火，你们去不去？”
“让莫安跟你去吧，山里长了荠菜，可以去挖一些。”莫莉嚼着一截羊肠，又咬了一口箩卜，只觉得冷天吃羊肉和箩卜再配不过了。
她还想去弄一头羊回来。
还有野猪，弄回来烟熏起来，留着整个冬天慢慢吃。
之前发现的兔子也该抓回来了，养到春天，正好让它们繁殖，多生一些小兔子。
这次在那条小溪发现了鱼，虽不知道那鱼从哪里来的，但味道不错，也可以抓一些回来，香煎和煮汤都不错。
莫莉一边吃，一边在心里计划着，脸上不自觉就带上了笑容。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莫荷笑问。
莫莉：“今早得了两卷布回来，一会儿大姐你教我做衣服，我们每个人都做几身衣服。”
莫荷：“我可以教你做衣服，我自己就不要了，布料要是有剩馀，你就留着，以后需要的地方多了去。”
莫莉：“以后的事以后想办法，或许以后我还能弄到更好的呢。不能我和小安穿新衣，大姐你穿得破破烂烂吧。你自己没什么，我心里难受，对吧，小安。”
莫安猛点头，“没错。”
莫荷心口暖呼呼的，这弟弟妹妹没白疼，都知道心疼她了。
“行吧，我就给我自己做一身。托你的福，我也是好多年没穿过新衣了，我们动作快一些，争取这两天就把衣服做出来。”
新衣服做出来的时候，姐弟三人把衣服洗干净后就收起来了，说是等到新年的时候再拿出来穿。
又过了一个月，莫莉收到了赵建安的信，信里有七八张各种票，还有一张汇款单，一共三十五块钱。
赵建安在信里说季和风不在部队，以后季和风的津贴就由他代领，顺道给莫莉邮寄回来。
拿着那汇款单和票，莫莉心情复杂，当初与季和风结婚，只为了找一个栖身的地方，没想到季和风却默默扛起她的生活。
镇上一个工人的工资才二十多三十块，季和风却一个月给她汇款三十五块，足够她和莫安过上不错的生活了。
季和风可真仗义。
她得想个办法回报季和风，比如给季和风邮寄一些肉干，红薯干之类的东西。
不过现在季和风出任务去了，归期不定，现在寄东西给他不合适。
那就先准备起来，多备一些，除了季和风那一份，大姐、她和小安也可以吃。
莫莉通知莫安说要制作红薯干的时候，莫安眼睛就亮了，他们乡下穷，过年的时候，大家能吃到的零嘴最多的就是红薯干。
莫安姐弟三人就更惨，有后妈柳阿花管着，他们连红薯干都吃不上几片。
一听莫莉要做红薯干，他眼睛都亮了。
“我这就去挖红薯。我听大姐说，做红薯干要先切片，然后晾晒，晒得七八分干了再上锅蒸，蒸完后继续晾晒，一直到干透了，红薯干就做好了。”
红薯干甜，有嚼劲，几乎没有孩子不喜欢。
莫莉挑眉，“看你说得头头是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莫安突然不自信了，“要是不小心做坏了呢？”
莫莉一脸无所谓，“那就喂猪，我们家的猪肯定喜欢。”
有这句话，莫安就安心了，“我现在就去挖红薯。”
莫莉又开始天天往山里跑，有时候挑回一担柴，有时候是几只兔子，有时候是一两只野鸡，有一天天都黑了，也不见她回来，莫安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终于，在莫安等得心急，准备要出门去找莫荷的时候，莫莉回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狼狈，整个人血淋淋的，衣服能挤出血水来。
莫安声音颤斗，带着哭腔。
“我没事，这些血是野猪身上的。”莫莉将背上的野猪放地上，顾不上休息，她又出门去，“还有三头在外面，我去拿回来。”
“还有！”
莫安惊呆了，下意识就跟上去。
“外面黑，你在家里等。”她有一定的夜视能力，莫安却不行。
今晚没有月亮，连星星也没有几颗，风呼呼吹个不停，听得人心里发毛。
“那我去烧水，热饭。”莫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