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社出来，莫莉去了一趟供销社。
看见她要买纸和笔，莫荷没让她出钱，自己把钱出了，“这纸和笔是给小安买的吧，让你养着小安我心里就已经很过意不去，以后小安上学的费用我来出。”
莫莉没说自己也要用，原主没上过学，更不识字，她这几天让莫安教她识字，和莫安一起写字，等牛肉干做好后，也好给季和风写信。
纸和笔不用自己出钱，莫莉把剩下的七毛钱拿去买了盐，最近经常腌肉，家里的盐不够用了。
至此，她身上的钱用光了。
莫莉摸着空荡荡的口袋，后知后觉想起邮局邮寄东西需要钱。
“大姐，如果我想把家里的兔子卖了，可以卖到哪里？”家里现在有八只兔子，四只小的，四只比较大，她打算把大的都卖掉。
“卖到供销社，不过你要偷偷来，别让大队其他人发现。如今人人饿肚子，看见你家的肥兔子，你说他们会怎么想？怎么做？”
“他们要做什么？”莫莉是真的不知道。
“他们会举报你侵占集体资产，把你家的东西全都收走。”
“”
回去的路上，莫莉摘了几片叶子喂小猪仔。
“累不累，换姐姐背一会儿。”
“不累。它才十几二十斤。大姐，大队的猪一般养到多少斤可以出栏？”
“大队一般是春末才开始养猪，养到秋天和冬天，一百多斤到两百多斤左右。那时候粮食也收完了，交完公粮，任务猪也要交上去了，大队自己留下来的猪还要养一段时间，到了冬天好杀猪过年。”
莫荷露出了怀念的神色，因为干旱，她已经两年没见大队杀猪了，也两年多没吃过杀猪菜了。
“养大半年才一百多斤啊？”莫莉有些失望。
“粮食不够吃，一年到头就靠吃山上的猪草，能长到一百多斤就算不错的。”
“可牛也吃草，不是照样长到了几百斤？”
“牛那是长了好几年的，哪能一样。”
莫莉无话可说，心里算起一笔帐，若她把一头猪养到一百斤，交一半任务猪，她就只剩下五十斤。
太少了！
要不再养一只？
可是这买猪仔的钱从哪里来呢？
“站住！”
思考问题中莫莉茫然抬头，就见土堆后跳出来三个男人。
三个男人都是面黄肌瘦的模样，颧骨高，眼睛浑浊，眼里透出凶光。
其中一人指着莫荷，表情恶狠狠的，“就是她害得老二暴露！”
莫莉瞬间就联想到公社大门外那个小偷，所以这几人是小偷的同伙？
“他们和小偷是一伙的！”莫荷也猜到了这几人的身份，她挡在莫莉面前，一面颤斗，一面劝莫莉，“妹妹，我拦下他们，你先跑。”
莫荷的话刚说完，那三人就冲了上来，其中一人抓住莫荷的辫子，一把就将莫荷甩到地上。
背篓侧翻，小鸡发出了清脆的叫声。
另外两人一左一右围住莫莉，伸手就去抓莫莉的背篓。
“哟呵，小猪仔，杀了能饱餐一顿！”
“一年多没吃过肉了，今天正好解解馋。”
男人口水都流了出来。
莫莉眼睛一眯，觊觎她的东西，该死！
她一个矮身，迅速转身，一只手掌拍向一个男人的腹部。
唔——
两个男人连连后退，捂着肚子，五官疼得扭曲，说不出话来。
“老三老四，你们怎么回事？”
“老大，这丫头有点邪门，力气奇大无比！”
“对对对，我肚子都要被她打穿咕隆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力气再大能大到哪里去，老三老四，你们是饿久了，体力不行了吧。让我来收拾她！”
被称为老大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向莫莉。
莫莉扫一眼从地上爬起来的莫荷，胸口又添了几分火气。
谁也没看到她怎么动的，他们只看到那个被称作老大的人向后飞了出去，飞到三米后的土坡上，砸起漫天尘土。
“老大！”
“老大！”
“姐姐，我们走！”
两人先回了莫莉山脚的家。
莫莉把靠近菜园子的杂物房中的东西理一理，收拾出来，打算以后就拿这间房来养猪。
莫安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出来，“大姐二姐，我煮了牛肉青菜汤，摊了土豆饼，还热着，你们快进来吃。”
“你还会下厨了？”莫莉有些意外。
“看着大姐二姐你们做多了，我今天也尝试自己动手，味道还不错。我听到小鸡的叫声了，买了几只，我去看看。”
“你们这还缺个鸡笼，鸡笼可以用竹子做，我叫姐夫帮你做一个。”
“不用了姐姐，我去三叔那里买一个就行。”
“你还有钱吗？”
“一会儿我带几个红薯和土豆过去。”
粮食珍贵，莫荷不想让弟弟妹妹用粮食去换东西，“我让你们姐夫在家里做，做好我给你们抱过来。”
莫莉还想说什么，莫荷打断她，“行了，就这么决定了。”
“大姐，二姐，快来吃东西。”莫安招呼两人。
牛肉很大块，被莫安炖得软烂。
青菜只是简单烫了一下就捞起，碧绿碧绿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每个人的碗里盛了两大块牛肉和几根青菜，土豆饼一共有十几个，个个烘烤得金黄，加了一些猪油，饼变得非常香。
“这肉煮得是不是有点多了？”莫荷每一次来妹妹家吃饭，其他东西没吃多少，肉是吃到饱。一餐吃那么多肉，莫莉从前想都不敢想。
“不多，家里还有。”莫安担心大姐舍不得放开吃，补充道，“二姐平常也煮这么多。”
莫荷沉默，算了，妹妹有本事，想吃就吃吧，多吃点，把身体的亏空补回来。
“大姐你明天也来这里吃，我炖骨头等你来。”
“行，我明天过来蹭饭。”
没有人提让莫荷带肉回赵家去，也没有人提让莫荷带大姐夫过来一起吃。
赵上旬是认定了莫莉和莫安是拖累，不愿意和莫莉莫安往来，他们自然也不会主动凑上去。
饭后，莫莉让莫安把洗碗洗锅的水放桶里，拿来煮猪食，莫安才知道她姐姐竟然买了一头小猪仔。
“二姐，这是我们的猪？”莫安不敢相信。
“恩，我们的。”莫莉拿了镰刀去菜地，“我去割点青菜煮猪食。”
“那小鸡吃什么？”
“一会儿放一个红薯和猪食一起煮，先给它们一点红薯。”
“小鸡吃虫子和蚯蚓长得快，我去抓虫子，挖蚯蚓。”
莫安象一只快乐的小鸟，哼着歌儿出门去。
就这么喜欢么？
莫莉不是不知道莫安来小南村之后心里不安，她没有多劝，只是让他帮忙做家务，等他觉得这个家离不开他了，他也就能安心住下了。
第二天下午，莫荷抱来一个方方正正的鸡笼，外观上挺好看。
“小鸡还小，先放家里，晚上注意些，别让其他东西把它们吃了。”莫荷叮嘱。
莫安：“我把它们放我房间去。”
莫莉不赞同，“会臭。”
“就放几天，等它们大一点我就移出来。”莫安觉得比起忍受一点臭味，小鸡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这可是家里的财产，以后长大了还能下蛋！
四只小鸡，全是母鸡，莫安已经幻想一天捡四个鸡蛋的乐趣了。从前在莫家的时候，鸡蛋都是莫良的，他只能看着莫良吃。
这次有四只母鸡，二姐又不是小气的人，鸡蛋肯定有他的份。
晚餐是莫荷煮的，一大盆炖了两个小时的牛骨，一陶罐野猪肉焖土豆，一个素炒青菜，还有一人一个水煮的红薯。
猪油炒的青菜不比肉差，莫荷吃了赞不绝口，“你们这青菜长得好，吃着有一股甜味，又嫩又甜。”
“我也觉得这青菜好吃，比之前我们在莫家种的好吃。”莫安一口菜一口肉。
莫莉吃得头也不抬，“一会儿大姐你摘几把回去，家里不缺青菜。”
“那行，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
赵家菜地里的菜刚半大，李小菊不舍得摘来吃，他们现在吃的还是野菜，野菜不好找，找不到野菜就只能吃一些草根和树叶子。
“你每天来摘都行，反正我们不缺。”
“你多晒一些菜干，不然冬天猪没东西吃。”
“我知道，明天就开始晒。”
菜园子外围的葛藤长得郁郁葱葱，比人还高，挡住了菜园和莫莉家门口，大队没人知道莫莉菜园里的菜长得这么好。
莫莉抓了四只兔子，又摘了几把青菜，兔子绑好腿，放在背篓最下面，然后架几根木头，再把青菜放上去。
“我去一趟供销社，你自己在家。”
“你自己去吗？要不要叫大姐一起？”莫安不太放心。
“不用，我知道供销社在哪里。你在家关好门，有人叫门也别开。”
“好，不开门。中午我在家做好饭等你回来。”
“不用等，饿了就自己先吃。”
从村里去镇上，步行需要两个多小时，一个来回得五六个小时，等莫莉回到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
但莫安这个孩子是个死心眼，每一餐饭都要等莫莉回来才吃。莫莉说他几次，他不听，莫莉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今天只有她一人，她可以走快一些。
大队前段时间种下去的红薯和玉米已经冒头，苗长得有半只手臂长了，大队担心有人饿极了会来偷苗，每天都安排了队员巡逻。
今天巡逻的人里正好有赵小勇。
“嫂子，你干嘛去？”赵小勇喊道。
“去供销社卖两把野菜。”莫莉给他看背篓里的青菜。
“哪里摘的野菜，长得这么好！”赵小勇眼热不已，他已经很久没吃过那么嫩的青菜了。
“我从山里挖回来的野菜种菜园子里，每天淋水，它就长得这样了。”
“原来是种出来的野菜。”赵小勇朝莫莉竖起大拇指，“还是嫂子脑子灵活。”
莫莉笑笑，抬脚继续往前走。
“她就是季和风的老婆？”另一个队员来到赵小勇身边。
“恩，就是她。我看传言也不全都可信，她挺能干的。”赵小勇见过莫莉背一百多斤的葛根，不说别的，莫莉的力气就很大，且运气似乎也不错。
“那么好的青菜，可真馋人。”
“哎呀，你别打她菜园子的主意，季大哥救过我，我答应季大哥不让人欺负她。而且她自己都那个样子了，多可怜啊。”
“想哪去了，我就是羡慕。”
莫莉没去到供销社就被人拦住了，被一位大姐拉进了小巷子里。
“妹妹你去哪里？”大姐笑出了一脸褶子。
“去供销社卖青菜。”莫莉指了指背篓里的青菜。
大姐从看到莫莉第一眼，视线就没从那青菜上移开，此时听了莫莉的话，两眼更是放光，“卖给谁不是卖，卖给我算了。”
“卖给你是投机倒把，被抓了要坐牢的。”这是莫荷告诉她的。
“只要没人知道这不就行了。我可以给你比供销社更高的价格。”
“高多少？”
大姐咬咬牙，“高一半！”
“行。”莫莉答应了。
“我家就在前面，我们去我家里谈。”
大姐姓钱，家里只有一个老人在。
“这是我婆婆，小孩子去上学了，我老公去上班，晚上才回来。家里已经好多天不见青菜的影子，不吃青菜，小孩子拉屎拉不出来，天天哭。”钱大姐叹一口，“还是你们乡下好，有青菜吃。”
莫莉不接话，镇上有商品粮，灾年也没饿死几个人，乡下死了一片。
“你这青菜有多少，我全要了。”钱大姐很豪气。
“一共八把，每一把有一斤半左右，一把卖六毛钱，您确定全要？”
“嘶，可真不便宜。”
“您不要我这就去供销社。”
“要的要的，我这就去给你拿钱。”
钱大姐很快去而复还，把钱递给莫莉，“一共四块八，你数一数。”
四张一块，一张五毛，三张一毛，莫莉数完就放衣服内口袋里。
“我这里还有四只兔子，你要不要？”
“兔子？”
“肉！”
这下不止钱大姐，钱大姐的婆婆也凑了过来。
莫莉把兔子抓出来，一一摆在地上，四只兔子毛发油亮，每一只都不下于五斤。
“一只兔子卖十块钱，你要我就留下，不要我就背去供销社。”
镇上不止没有青菜，也没有肉，连黑市都没有肉卖。
一只兔子有六七斤，平均下来一斤肉一块多钱，还不用票，钱大姐没有任何尤豫，立即回房间拿了四张大团结给莫莉。
“下次有青菜有肉直接来我家，我一定给你好价钱。”钱大姐抓着莫莉的手叮嘱。
莫莉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