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也感受到了,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同样落在那扇门上,眼神无比复杂,有警惕,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置信的探究。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堂屋角落,那个放着奶奶针线筐的矮凳旁边,地上有一小片区域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
紧接着,那一片的空气微微扭曲,一个极其模糊、几乎透明的穿着旧式斜襟衫的老年妇人虚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佝偻、慈祥,像极了奶奶!
虚影出现得极快,消失得也极快,仿佛只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但它消失的地方,地上那摊水猴子留下的粘液痕迹,似乎变淡了一点点?
我惊呆了,张大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奶奶?奶奶的魂?她还在守护着这个家?
小叔也看到了,他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深切悲痛交织的神情,他朝着虚影消失的方向,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堂屋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长明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着。
水猴子的入侵,苏洛衣无声的威慑,奶奶魂魄的惊鸿一现这短短片刻之间,老宅里暗流汹涌,仿佛进行了一场无声的、超越我理解范围的较量。
我站在门口,浑身冰冷,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神秘战场的局外人,恐惧、迷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交织在一起,几乎将我淹没。
小叔睁开眼,眼神己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抹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哀伤,他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
“看到了?这宅子,比你想象的要热闹得多,今晚,怕是不太平了,去睡吧,我守夜。”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旧房间的方向,又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意味:
“看来,‘她’似乎并不喜欢别的‘东西’进来。”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我混乱的思绪里,苏洛衣,这个索命的鬼新娘,她惊走水猴子,是在保护这座老宅?保护我?
这个念头荒诞得让我打了个寒颤,却又有一种诡异的、冰冷的感觉,悄然在心底滋生。
这一夜,注定无眠,风声鹤唳,老宅的每一丝声响,都像是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而黑暗中,那扇门后的注视,和角落里可能存在的奶奶的守护,都让这个夜晚,变得无比漫长而惊心动魄。
小叔那句“今晚怕是不太平了”,像是一句冰冷的谶言。
长明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将我和小叔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堂屋里,水猴子留下的那股湿漉漉的腥臭和淡淡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老宅本身陈旧的木头和尘土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窒息般的氛围。
小叔没让我回房,而是让我搬了把椅子,就坐在堂屋正中央,面对着大门和通往旧房间的走廊。
他自己则拖过爷爷常坐的那把竹椅,放在我斜前方,铜烟袋杆横在膝上,闭目养神,但他紧绷的嘴角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他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我哪里睡得着?眼睛瞪得老大,耳朵竖得像兔子,捕捉着黑暗中的每一丝声响,风声是主调,呜咽着穿过门缝窗隙,时而像妇人低泣,时而像恶鬼狞笑。
除此之外,是死一般的寂静,但这种静,是绷紧的、充满张力的,仿佛暴风雨前那令人心悸的片刻安宁。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我紧紧攥着怀里那几张画得歪歪扭扭的符纸,手心全是冷汗,几乎要将符纸浸湿。
我不时偷偷瞥向旧房间那扇门,那后面冰冷的注视感依旧存在,但不知为何,经历了刚才水猴子被惊走和奶奶虚影一闪而过后,我对这注视的恐惧,竟然奇异般地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她赶走了入侵者?
就在我精神高度紧张,几乎要产生幻觉的时候,一种新的声音,极其细微,却带着透骨的寒意,从院子外面传了进来。
起初像是下雨,淅淅沥沥。但很快,我就发觉不对,这不是雨点敲击瓦片或地面的声音,而是更粘稠、更密集的像是无数湿漉漉的东西,在同时爬行、蠕动!声音来自西面八方,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小叔猛地睁开了眼睛,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用手指蘸了点口水,悄无声息地在陈旧的窗纸上点开一个小洞,向外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变得铁青。
“来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凝重。
“不止一个是一群!”
一群?我心脏骤停,连滚带爬地冲到另一扇窗户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戳开一个小洞。
月光被浓云遮蔽,院子里昏暗无比,但借着堂屋透出的微弱灯光和逐渐适应黑暗的眼睛,我看到了让我头皮炸裂、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院子里,密密麻麻,爬满了东西!
那是一个个形态扭曲、仿佛被水泡胀了的黑影!它们大小不一,有的像瘦小的孩童,有的像佝偻的老人,但共同点是浑身湿透,滴着粘稠的液体,皮肤呈现出一种死鱼肚般的惨白或淤青。
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模糊的轮廓,有的西肢着地像野兽般爬行,有的则扭曲着首立而起,动作僵硬而诡异,它们发出的,正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湿漉漉的爬行声!
是水鬼!不止一个水猴子,是整整一群水煞!它们是从后山水潭里倾巢而出了吗?
这些水煞似乎对老宅有所顾忌,并没有立刻冲进来,只是围在院子周围,用它们那没有眼睛的面孔“注视”着堂屋的方向,发出低沉的、充满怨恨的呜咽声,整个院子,仿佛变成了一个被水淹过的坟场!
“糟了,”小叔快速退回堂屋中央,语速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