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声刮擦(1 / 1)

时间在秦朗的房间里失去了线性流逝的意义,变成了由绝望、恐惧和一种近乎本能的反抗冲动所分割的碎片。窗缝透入的光线由灰白转为昏黄,最后再次沉入墨色,宣告着又一个夜晚的降临。他没有再收到任何食物或水,饥饿和干渴像两只逐渐收紧的铁钳,折磨着他的肉体,却也奇异地让他的精神在痛苦的磨砺下,变得更加敏锐,或者说,更加偏执。

他不再徒劳地刮擦窗户——那木板厚实得令人绝望。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形式的“刮擦”。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耳朵紧紧贴着门板下方那道狭窄的缝隙,像一只蛰伏的地鼠,捕捉着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

这是一种无声的刮擦,用听觉神经,去刮擦这栋建筑冰冷坚硬的外壳,试图探寻其内部结构的裂隙。

他听到了许多声音。拖沓的脚步声,大多是那些打手和低级工作人员,他们的步伐沉重而缺乏生气,像移动的傀儡。偶尔有更轻、更急促的脚步声,属于娜斯塔西娅那样的女孩,她们的出现往往伴随着压抑的啜泣或短促惊恐的低呼,然后是男人粗鲁的呵斥或猥琐的笑声。

他听到了金属门的开合声,有时遥远,有时近在咫尺,每一次都让他心脏骤停,怀疑是否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听到了推车滚轮碾过不平地面的声音,想象着那上面装载的是食物、酒水,还是刚刚从“初级处理区”运出来的、“清洁”过的“物料”?

更多的时候,是死一般的寂静。这种寂静比任何声音都更可怕,因为它意味着那些看不见的暴行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如同深海之下的暗流,沉默而致命。

他的大脑没有停止运转,反而在极度的压力下,以一种近乎燃烧的方式高速分析着所有信息。他将自己被迫目睹、听闻的一切,像拼图一样在脑中重组。

亨里希医生——技术核心,负责“精加工”和“特殊订单”,追求“艺术性”和“完整性”,对生命毫无敬畏,只有一种剥离情感的、技术狂人的冷漠。他是这个体系得以维持“高品质”输出的关键。

维戈迪斯老板——场所管理者,本地势力的代表,负责日常运营、安全保障(通过米洛斯之类的打手)以及部分“原材料”的输入(比如利用娜斯塔西娅这样的本地人做诱饵)。他更注重效率和“生意”的平稳。

西装男人们(可能是一个团队)——销售与客户联络,负责将“产品”变现,连接着外部的变态富豪和收藏家。他们评估“货物”价值,决定处置方式。

“清洁队”——后勤处理,负责最终端的“废物”利用,确保不留痕迹。

而那些像娜斯塔西娅一样的女孩,以及米洛斯之类的打手,则是这个体系底层被驱使、被胁迫的齿轮。

这是一个分工明确、结构严密的犯罪帝国。它的力量在于其组织性和隐蔽性。但也正因其严密,内部的信息壁垒和层级差异,或许就是可以利用的弱点。

亨里希欣赏他的“专业知识”,这是一种危险的“赏识”,但也可能是他目前唯一的护身符和工具。他必须利用这一点,获取更多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帕克斯顿下落的准确信息。

“娱乐级”猎场神经毒素测试

这些词汇在他脑中盘旋。帕克斯顿还活着,这是唯一的好消息(如果这能算好消息的话)。但他处于极度危险之中。必须尽快找到他,确定他的具体位置和状态。

夜深了。外面的声响逐渐稀少,最终归于一片令人不安的死寂。只有偶尔从建筑深处传来的、分不清是风声还是人类发出的细微呜咽,提醒着秦朗他身处何地。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但不同于以往任何声音的响动,传入了他紧贴门缝的耳朵。

是刮擦声。

不是他之前那种徒劳的刮木声,而是某种金属物体,非常轻、非常小心地,在刮擦门锁的声音。

秦朗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呼吸停滞。他悄无声息地抓起那根一首放在手边的床腿,身体像压缩的弹簧般蓄势待发。是米洛斯?还是亨里希改变了主意,要连夜“处理”掉他?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像是被某种细小的工具拨动了。然后,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个纤细、颤抖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闪了进来,随即迅速而轻巧地将门重新关上。

是娜斯塔西娅。

她穿着一身深色的、不合身的粗布衣服,取代了那件标志性的白色连衣裙,脸上蒙着一块布,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惊恐光芒的眼睛。她手里没有托盘,而是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是发簪之类的金属物件。

她看到黑暗中秦朗模糊的身影和手中举起的床腿,吓得几乎要叫出声,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秦朗缓缓放下床腿,但警惕没有丝毫放松。他压低声音,如同气音般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娜斯塔西娅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用同样低微、颤抖的声音回答:“我我偷了米洛斯备用钥匙的模子自己磨的只能开这种简单的锁”她举起手中那根粗糙的金属发簪,手抖得厉害。

秦朗心中一动。看来这个女孩,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完全逆来顺受。恐惧之下,依然藏着求生的本能和一丝反抗的勇气。

“你来干什么?”秦朗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审视。他无法完全信任她,谁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圈套?

娜斯塔西娅似乎被他的冷漠刺伤,眼神黯淡了一下,但随即被更强烈的焦急取代。“我我是来警告你的还有告诉你你朋友的消息”

帕克斯顿!

秦朗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她的肩膀,但强行克制住了。“他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活着暂时”娜斯塔西娅急促地喘息着,像是跑了一段很长的路,“他被关在初级处理区最里面的隔离间维戈迪斯先生他他明天就要把他送去‘测试场’了!”

测试场!那个用于测试神经毒素的猎场!

“明天?!”秦朗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一点,立刻引来了娜斯塔西娅惊恐的示意他噤声的手势。

“嘘——!小声点!”她几乎要哭出来,“是真的!我偷听到米洛斯和维戈迪斯先生说话他们说要测试一种新药能让猎物更恐惧更‘有趣’”她说到后面,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秦朗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头顶。时间不多了!他必须今晚就行动!

“隔离间具体在哪里?守卫情况怎么样?”他急切地追问,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任何可能的营救方案,尽管他知道这希望渺茫得如同大海捞针。

娜斯塔西娅慌乱地摇头,眼泪在黑暗中闪烁。“我不知道具体位置我只知道在最里面守卫晚上只有一个人巡逻整个区域但但是那里有很多门很复杂你找不到的而且就算找到了你也打不开门你会被抓住的!”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

一个人巡逻。复杂的结构。坚固的门锁。

每一个词都像一盆冷水,浇在秦朗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上。他手无寸铁,对地形一无所知,面对的是一个全副武装(至少持有武器)的守卫。硬闯,等于送死。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淤泥,将他淹没。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双手插入头发,发出痛苦的低吼。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帕克斯顿被送去那个地狱般的猎场,在神经毒素的折磨下,像一只被玩弄的老鼠一样被猎杀?

娜斯塔西娅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咬着嘴唇,内心似乎在激烈地挣扎。终于,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也许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秦朗猛地抬起头,黑暗中他的眼睛像两簇幽火。

“什么办法?”

“亨里希医生”娜斯塔西娅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他有时候会需要‘活体’进行一些药物反应观察就在他的精加工区旁边,有一个小的观察室如果他开口要人维戈迪斯先生通常会同意”

秦朗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让亨里希以“医学研究”的名义,把帕克斯顿从隔离间提出来!这样,帕克斯顿就能暂时离开那个即将被送入猎场的流程,而自己,作为亨里希的“助手”,或许就能有机会接触到帕克斯顿,甚至寻找逃脱的机会!

但这意味着,他必须去说服亨里希,那个视人命为材料的冷血医生。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他为什么要帮我?”秦朗涩声问道。

“我不知道”娜斯塔西娅茫然地摇头,“但是亨里希医生好像对你有点不一样他很少会对‘材料’这么有耐心也许也许你可以利用这一点就说那个美国人有什么特殊的生理特征值得研究”

特殊的生理特征?秦朗的大脑飞速检索着关于帕克斯顿的一切。他有什么?除了冲动和还算不错的体格

等等!

秦朗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是大学时的一次体检,帕克斯顿曾被查出有一种极其罕见的、良性的心脏血管微小变异,一种叫做“心肌桥”的解剖变异,通常无症状,但在极端应激状态下,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典型的心电图变化。当时校医还开玩笑说这说不定能让他将来免于某些兵役。

这算不算“特殊”?

在亨里希这种追求“完美标本”和“独特结构”的变态看来,或许算!

这是一个极其渺茫的机会,一个建立在亨里希不可预测的“兴趣”之上的赌博。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看起来可能延缓帕克斯顿死亡命运的方法。

“我我可以试试”秦朗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但我怎么去见亨里希?米洛斯盯着我。”

“明天早上送早餐的时候”娜斯塔西娅急促地说,“我会想办法引开守卫的注意力很短的时间你首接去精加工区找他就说就说你思考了他昨天的话,有一些关于‘材料处理’的新想法想和他探讨他通常那个时候会在那里准备一天的工作”

这太冒险了。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路吗?

秦朗看着黑暗中娜斯塔西娅那双充满恐惧却又带着一丝决绝的眼睛。她冒着自己和弟弟的生命危险来报信,甚至提供了这个危险的计划。他还能要求什么?

“谢谢你,娜斯塔西娅。”他低声说,语气复杂。

娜斯塔西娅摇了摇头,眼泪终于滑落。“不用谢我我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像奥利那样”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她悄悄走到门边,再次用那根粗糙的发簪拨动门锁,如同进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确认外面没有动静后,像一道影子般溜了出去,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门重新关上,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秦朗独自坐在黑暗中,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

说服亨里希。利用帕克斯顿罕见但无害的生理变异,将他从猎场的边缘暂时拉回来。这像走钢丝,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他回忆起亨里希那双冷静、评估性的眼睛,回忆起他谈论“艺术品”和“材料”时的语气。那个人没有正常人的道德观,只有对“特殊性”和“技术”的偏执追求。

他必须投其所好。必须表现得像一个真正投入了“工作”、发现了“有趣课题”的助手。他必须隐藏起所有的恐惧、愤怒和拯救朋友的迫切,只剩下对“知识”的“纯粹”好奇。

这需要演技。需要将灵魂彻底冰封的演技。

他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地预演与亨里希的对话,推敲每一个用词,每一个语气,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必须让自己相信,他此刻唯一关心的,就是帕克斯顿心脏里那条微不足道的、可能引发异常反应的血管。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重。但秦朗知道,黎明即将到来。那将不是希望的曙光,而是另一场生死考验的开端。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旧伤之中。

疼痛,让他清醒。

也让他记住,他为什么要走上这条与魔鬼共舞的险路。

为了帕克斯顿。

为了那无声的刮擦,最终能凿穿这堵绝望之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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