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南的脑海中“轰”的一声,仿佛有惊雷炸响。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神情平静得可怕的儿子,那张本就焦灼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敢置信的骇然,“你……你杀了谁?”
“余人彦。”宋青书的回答,干脆利落,不带半分感情,“青城派掌门,余沧海的独子。”
林震南的身体猛然一晃,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他下意识地扶住身旁的门框,指着宋青书,那根保养得宜的手指,此刻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逆子!你……你这个逆子!”他气得浑身发抖,那股巨大的恐惧与愤怒,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你可知你闯下了多大的祸事!那可是余沧海!你……你这是要让我福威镖局,满门覆灭啊!”
他捶胸顿足,那张本该威严的总镖头脸上,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然而,宋青书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寻常少年闯下大祸后的惊慌与恐惧。
“爹。”他的声音平静,却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林震南心中所有的焦躁与怒火,“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您真以为,我若是不杀他,青城派就会放过我们吗?”
林震南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反驳道:“我福威镖局与青城派素无瓜葛,他……”
“素无瓜葛?”宋青书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嘲讽,“爹,您在江湖上行走了数十年,难道还不明白一个道理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青城派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公道,更不是他儿子的性命。他要的,是咱们林家那本,足以让整个江湖都为之疯狂的《辟邪剑谱》!”
轰!
“辟邪剑谱”四个字,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闪电,狠狠劈在了林震南的灵魂深处!
他那张本就惨白的脸,瞬间变得如同死灰!
他踉跄着,向后退出三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儿子,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骇然与……一丝被彻底看穿的恐惧。
“你……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此刻的福威镖局总号之外,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宋青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继续用那冰冷而又平静的语调,陈述着一个足以让任何人肝胆俱裂的事实。
“您现在若是冲出去,与那贾人达硬拼,正中他们下怀。届时,只需一声令下,埋伏在左近的青城派弟子便会一拥而上。到那时,我们便是占着理,也成了死人。”
“不可能!”林震南失声尖叫,那声音凄厉而又绝望,“这里是福州城!是我们的地盘!他们……他们怎敢如此!”
他不愿意相信,更不敢相信。
他那套在江湖上行走了数十年的、关于“规矩”与“道义”的认知,在儿子这番残酷的分析之下,被击得粉碎。
宋青书没有再与他争辩。
他只是缓步上前,在那林震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声音平静,一字一顿。
“爹,您若不信,可以亲自去看一看。”
“东街尽头的‘悦来客栈’,南市口的‘同福酒楼’,还有我们镖局对面的那家茶馆。”
“您不必进去,只需在门口看一眼便好。”
“看看那些喝茶饮酒的‘寻常客商’,他们的太阳穴,是不是高高鼓起。他们的手指骨节,是不是比常人粗大。”
“看看他们的眼神,是不是都若有若无地,瞟向我们福威镖局的大门。”
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细节详尽,不带半分揣测。
林震南看着儿子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那颗本就乱成一团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绝不会在这种事上,无的放矢。
他死死地咬着牙,那张本就阴沉的脸,变得愈发狰狞。
他没有再多一句废话,猛地转身,如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朝着那院门的方向,疾步走去!
他要去亲眼看一看!
他要看看,这朗朗乾坤之下,是否真有如此无法无天之徒!
半个时辰后,当林震南再次回到这间小院时,他身上的那股滔天怒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足以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彻骨的冰寒。
他那张本该威严的总镖头脸上,血色尽褪,竟比方才还要惨白。
他双目失神,脚步虚浮,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若不是身旁一名趟子手的搀扶,怕是早已瘫倒在地。
他看到了。
悦来客栈的窗口,那名看似在凭栏远眺的富商,腰间缠着的,分明是青城派特有的软剑。
同福酒楼的角落,那几名正在高声划拳的江湖汉子,每个人腰间的酒葫芦上,都挂着一枚小小的、刻着松柏纹的青色玉佩。
而镖局对面的茶馆里,更是坐满了眼神锐利、气息彪悍的练家子!
他们看似在闲聊,可那桌上的茶水,自始至终,都未曾喝过一口!
一张无形的、充满了死亡气息的大网,早已将他这偌大的福威镖局,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那颗作为主心骨的、坚信着江湖道义的心,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他踉跄着,冲回了那间房间,冲到了那个依旧神情平静的儿子面前。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总镖头的威严,什么父亲的身份。
他猛地伸出那双早已冰冷僵硬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儿子的手臂,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最后的、唯一的依赖。
他颤抖着,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平儿,那……我们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