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趟子手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变形,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尽的慌乱。
然而,床上那本该同样惊慌失措的少年,却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头。
没有半分惊恐,更没有半分无措。
那双本该是养尊处优、未经风霜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
“打上门了?”林平之,不,此刻应是宋青书,轻声重复了一句。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可那份镇定,却让那名趟子手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呆呆地看着他。
“有多少人?为首的是谁?可曾报上名号?”一连串的问题,从他口中清晰地吐出,不带半分情绪。
“就……就一个……”趟子手被他这番气势所慑,结结巴巴地答道,“一个矮胖的道人,自称是青城派的……贾人达!他……他一进门就打伤了我们七八个兄弟,现在正在前厅,指名道姓要总镖头您……出去给个说法!”
贾人达。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脑海中那段充满了屈辱与血腥的记忆。
宋青书缓缓闭上眼,那具身体因剧痛而传来的阵阵痉挛,与灵魂深处那浩瀚如海的武学至理,形成了无比尖锐的对比。
经脉脆弱,内力微末,不堪一击。
可那份曾与张三丰论道的武道境界,却又清晰无比地镌刻在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便如一个怀揣着绝世神兵图纸的工匠,手中却只有一堆腐朽的烂木。
“你,出去。”宋青书再次睁开眼,那双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种即将开启一场全新棋局的、绝对的冷静,“告诉外面的人,稳住他,我随后就到。”
“可……可是少镖头,您……”
“出去!”
那趟子手被他那一眼看得浑身一颤,再也不敢多言,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死寂。
宋青舟没有再浪费半分时间。
他强忍着浑身那如同被撕裂般的剧痛,缓缓掀开被褥,挣扎着站起身。
每动一下,那脆弱的经脉与受创的筋骨,都传来一阵阵令人牙酸的抗议。
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张略显苍白、却依旧难掩其俊秀与桀骜的年轻脸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福威镖局,后继无人?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脑海中久久回荡。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句羞辱。
这是一个预言,一个即将应验的、血淋淋的预言。
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余沧海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公道,而是那本足以让他青城派称霸武林的《辟邪剑谱》!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将福威镖局彻底钉死在理亏的十字架上、任由他宰割的借口!
必须破局!
而且,必须在林震南那套江湖人“先礼后兵”的迂腐规矩,将福威镖局最后的一丝生机都断送之前,主动破局!
他不再犹豫,迅速换下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绸衫,穿上了一件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
他将那头略显散乱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布带束在脑后,整个人身上的那股纨绔之气,瞬间便被一种冰冷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锋锐所取代。
他推开房门,正欲朝着前厅走去。
然而,就在他迈出房门的刹那,一道身影,正满脸焦灼地,从院子的另一头,朝着他这个方向,疾步奔来。
来人一身锦袍,身材微胖,脸上那两撇精心修剪的八字胡,此刻也因过度的焦虑而微微颤抖。
正是这福威镖局的总镖头,他的父亲,林震南。
“平儿!你醒了!”林震南看到他,先是一喜,随即,那张本就焦灼的脸上,瞬间涌上了无尽的怒火与后怕,“你……你这逆子!你可知你闯下了多大的祸事!青城派的人已经找上门了,你……”
他话未说完,便被眼前之人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惊得微微一怔。
只见宋青书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半分寻常少年闯下大祸后的惊慌与恐惧。
他只是缓缓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迎着自己父亲那充满了焦虑与怒火的目光,声音平静,却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林震南的心坎上。
“爹。”
“我杀了余沧海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