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远山于新加坡静候夏克素檀国的动向,恰在此时,几位暹罗商人和新加坡商人联袂而至,向他寻求援助。
“暹罗、新加坡商人?”刘远山自光锐利地看向新加坡分站站长,冷哼一声道,“他们如何知晓我在此处?你与他们有何往来?”
“冤枉啊!司长。”乔亚楼一脸哭笑不得,赶忙解释道,“下官着实不知他们从何处得来消息,平日里不过与他们做点生意,也好给弟兄们补贴些家用。”
“哼!”刘远山轻哼一声,摆了摆手,“让他们进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竟有这般本事!”
对于各地分站站长借做生意谋些私利,刘远山向来是持默认态度的。
一来此举可借助生意之便掩护密探行动,二来也能让弟兄们手头宽裕些。毕竟侨联司经费有限,大部分都用于收买、策反官商,分配到异国分站的补贴并不多。
若不让弟兄们挣点零花钱,恐怕人心难聚。
不多时,几个身着绸缎大褂、留着粗辫子的商人,弓着腰,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他们先是轻轻拍了拍衣袖,而后“扑通”一声跪地,齐声说道:“草民叩见大人!”
刘远山略带嫌弃地瞥了一眼他们脑后的辫子,旋即迅速收敛神色,露出和善的笑容道:“起来吧,在我们魏国,可不兴这等礼节。平日里,除了重大典礼,魏王也甚少要求百官行跪拜之礼。”
“这——”几个富商面面相觑,左右观望,最后在乔亚楼暗中示意下,才纷纷起身。
“诸位倒是有闲情,竟寻到我这儿来了,只是我对诸位似乎并不熟悉。”刘远山一边招呼下人上茶,一边轻抿着茶水,看似随意的话语,却蕴含着十足的分量。
这几位商人皆是精明之人,岂会听不出其中之意,分明是要他们先交代自身背景,再谈正事。
几人眼神交汇,为首的楚自诚向前迈出一小步,弯腰赔笑道:“大人容禀,实不相瞒,草民等此前前往京城,然而各衙门的门路一概不知。
直到某日在酒馆喝茶,正为暹罗之事愁眉不展时,不知怎的,隔天便有人持一块牌子,告知我们来新加坡找大人您。”
言罢,楚自诚从腰间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铁包木牌,递上前去。只见上面“内务局”三个大字赫然醒目,更关键的是,底下还刻着“百户徐”的字样。
刘远山只一眼,便知晓这是谁的牌子一内务局百户徐闻。这位可是时常随侍在魏王身侧听候差遣的红人,其背后所代表何人,不言而喻。
“得,这位爷又微服私访了!”刘远山心中暗忖,赶忙收起先前的轻慢,神色郑重道:“既然有内务府的贵人牵线,为何不早些言明?说说吧,我该如何帮你们?还有你们几位。”
楚自诚喜出望外,这才意识到手中牌子的分量,忙不迭说道:“原本暹罗尚算太平,可自英国人来了之后,局势便大为改观——”
原来,在1855年,英国驻香港总督j鲍林亲率使团,乘军舰气势汹汹地前往暹罗。在英国强大的军事和外交压力之下,暹罗被迫于4月18日签订了《鲍林条约》。自此,暹罗的半殖民程度远超满清。
英国人的到来,让原本几乎拢断暹罗商贸的华人遭受了沉重打击。
“鸦片大量涌入,致使诸多华人子弟身心被掏空,破产者不计其数。更有甚者,被洋人引诱,勾结洋行设局欺诈,无数人家万贯家财,转瞬之间便化为乌有—”楚自诚满脸愤恨地说道。
的确,穷人抽鸦片往往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而富人虽不至于如此。
但鸦片消磨人心气,在人飘飘欲仙、意识模糊之时,鸦片馆便趁机设下欠款、抵押、赌债等陷阱,让人不知不觉欠下巨额债务,直至倾家荡产方才罢休。
加之英国人不受当地司法约束,即便诈骗行径被识破,也总能逃脱制裁,愈发变本加厉。
这时,一位身形富态的商人补充道:“而且他们最惯用的手段,便是与衙门勾结,巧取豪夺我们的稻田,妄图掌控整个暹罗的粮食。我们实在是被欺负得走投无路,只能向魏国求救了!”
听闻此言,刘远山神色凝重,沉声道:“暹罗王难道对此坐视不管?”
“他们不敢管!”商人们齐声回应。
“英国人在曼谷航驻军了?”
“没有,只是自由贸易,但是在河口附近的北揽港停泊了许多船舰,暹罗根本就管不了。”
“我甚至怀疑都成了军港了,助长了许多洋人的士气!”
听到军港一词,刘远山眉头一皱。
暹罗竟然敢在湄南河口附近,让英国人驻军停舰,真的是胆气全无。
这不就让柬埔寨陷入危机了吗?
左边是英国军舰,右边是法国的南圻,这还得了?
“他不管?那我们便换个王!”刘远山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此刻,他已然敏锐地体察到了魏王的心思:谋夺暹罗。
暹罗地处金边之西,若任由英国人掌控,尤其是其军港的存在,对日后迁都金边极为不利。
毕竟迁都金边本就是为了缓解军事压力,而非给自己增添更大威胁。所以,暹罗要么保持中立,要么被魏国占据。
小国,就是那么的身不由己!
商人们听闻这等豪言壮语,不禁吓得一哆嗦。
他们不过是想购置些火枪自卫,怎料事情竟发展到要改朝换代的地步——
此时的曼谷,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盆而下,将整个城市瞬间笼罩在一片潮湿之中。
空气仿佛粘稠得能拧出水来,混合着腐殖土的气息,弥漫着一股沉闷与绝望。
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连绵起伏的稻田上方,狂风渐起,似在蕴酿着一场更为猛烈的暴—
雨,仿佛要将整个王国彻底洗刷。
城外的华人庄园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