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月底求月票秋收过后,粮价如落叶般应声下跌。
即便百货商店对物价有所把控,可米价依旧滑落至四银毫,甚至跌到了三十五铜元上下。当然,这只是糙米的价格。
那种用蒸汽机仔细脱壳的精米,色泽更白,口感更为细腻,价格仍在七、八银毫间徘徊,下跌幅度并不明显。
刘老四推着独轮车,车上稳稳当当运载着四袋大米,上面严严实实地覆盖着油纸。
他脚步不紧不慢,车子晃晃悠悠地朝着村中心的碾米房而去。
与他并肩同行的,是附近的邻居陈老根。陈老根身形瘦削得如同竹杆,可干起活来却格外卖力。
“这粮食啊,终究是卖不上好价钱咯!”陈老根一边在旁推着小车,一边悠悠地叹息道。
“哪一年不是这样呢?”刘老四对此似乎早已习以为常,语气中透着不以为然,年三季收成,只要粮食一收割落地,这粮价啊,准得往下跌,咱庄稼人都习惯喽。”
“哟,我要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陈老根微微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知道不,现在好多人都盘算着改种甘蔗、胡椒呢,那些大户人家,还学着大王的样子,种起了棕榈树和橡胶树。”
“可种那些税高啊!”刘老四骨子里依旧透着农民特有的保守,“听说得交五倍的税呢,一亩地就得交一块龙洋,要是种不好,那可就亏得底儿掉,血本无归了。”
“你家的债还得咋样了?”陈老根突然话题一转。
“哼,差不多快还清啦!”刘老四一听,骄傲地抬起下巴,神色间满是自豪,“还不到三年,我就还了二十块大洋,再过上两三年,就能把债都还清咯。”
“你家儿子刚出生不久吧,娃娃平常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哪能不要钱呢?”陈老根却只是轻轻摇头,似有忧虑:
“家里吃喝用度的地方多了去了,你确定三年能还清?”
“那就五年吧!”
“五年?到时候娃也该上学了,你就不想着让娃考个秀才,光宗耀祖?”
刘老四一下子被问懵了,嘴巴微微张开,愣在那儿,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要不就种甘蔗吧,这活儿轻快,赚得还多!”陈老根趁热打铁,继续诱惑道,“运气好的话,一年就能把债还清。”
二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碾米房。陈老根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便停下了劝说,与刘老四一起排队等待。
碾米房里,“轰隆轰隆”的脱壳声不绝于耳。一台足有小半个房子那么大的蒸汽机,正不知疲倦地运转看,如餐餐一般源源不断地吞噬看木柴。
将稻米倒入滚筒之中,滚筒表面刻着一道道沟槽,在蒸汽机的强劲驱动下,谷物在滚筒与固定挡板之间相互摩擦,转眼间便迅速脱壳。
左边出口源源不断吐出糙米,右边则是落下米糠。
这一台脱壳机,每日能脱壳上万斤大米,其效率比起老式的磨坊,不知要高出多少倍而使用这脱壳机也是有代价的,有两种支付方式,要么留下米糠,要么每石米支付五铜元。
换句话说,一石大米如今能卖三银毫,可光是脱壳这一道工序,就得花费农民的半银毫。
而在大清,大米脱壳每斤差不多要一文钱左右。租贷牲畜、购买饲料,再加之租贷石碾的费用,每石米花费百文钱都算是低价了。
这碾米房啊,就如同西方的面包房一般,都是持续生钱的营生,也是重要的农业生产资料。
只不过在大清,人力充足,雇人春米甚至雇人拉磨,有时候反倒更加便宜。就拿一石米一两银子的价格来说,少说也有十分之一的钱进了碾米坊老板的腰包,这地主能不富吗?
“一石稻,能出七成米,三成糠,可这大米还没吃到嘴里呢,光是脱壳就得舍去五铜元,种稻子可真难呀!”陈老根不禁感慨道。
“等把米拉到市场上卖,还得每石再被米商压价,市价四角,咱们顶多能卖三角。再交完税,这一石稻子,最后真正能吃到肚子里的,还不到一半呢!”
刘老四听着,沉默不语。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有十亩地,一年三熟,大概能收获稻米五十石左右。
稻子脱壳,如果全部用米糠来抵费用,最后只能得到糙米三十五石。糙米每石卖三银角,算下来也就十块五。
可实际上,一家人一年得吃掉五石糙米,这样一来,到手的钱就只剩九块。
交完税,净剩七块,这还只是理想状态下的数字。
好在朝廷前三年实行半税政策,他每年大概能拿到八九块大洋。但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中的每一样都得花钱。
照这样下去,日后每年他顶多也就只能赞下两三块钱。当然,如果一年到头把大米换成杂粮,或许还能多省下一块钱左右。
“甘蔗真有你说的那么赚钱?”刘老四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陈老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我都托人仔细打探清楚了,咱这儿的甘蔗一年能有两熟,每亩产量少说也有四五万斤,比广东那边高一倍呢!
不管是用来酿甘蔗酒,还是制糖,都离不开甘蔗。糖厂收购甘蔗,每一百斤给一铜元。
也就是说,只要每亩地产出三万斤甘蔗,就能卖三块龙洋,这收益可比种粮食高多了你想想,十亩地就能卖三十块,扣除十块钱的税,还能净赚二十块。要是亩产达到四万斤,还能再多赚十块。
就算买口粮花些钱,剩下的钱也比种粮多多了。一年还清贷款,不是难事。”
“乖乖,难怪税那么高,大家还争着种甘蔗呢!”刘老四心算一番后,顿时恍然大悟,瞳孔瞬间放大,满脸都是惊之色。
“其实,种甘蔗还得雇人收割,每年这方面也得花个三四块大洋呢!”陈老根如实说道,“但即便如此,还是比种粮食划算得多。”
“确实啊!”刘老四这下是真的心动了。
碾米房不大,一个蒸汽机就占了大半,硕大的烟囱被熏得黑,几片土块脱落。
两个十六七岁的伙计,加之老板,以及一排堆起来的米糠,将米房占得满满当当。
阳光通过窗户,各种稻糠细碎乱飞,但没人嫌弃。
“老四,轮到你了!”碾米房老板扯着嗓子着吆喝,他熟练地掂量了下每袋大米的重量,看着眼前的四袋稻米,说道:“哟,四石米那么少,你是给钱还是给糠啊?”
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彼此信任,老板相信自己的手感,觉得大差不差就行。
“给钱!”刘老四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二十枚铜元,“米糠我留着喂猪,眼瞅着快过年了,得把猪养肥点,到时候杀了好过年。”
“行嘞!”老板接过铜元,放入铁罐中,然后示意伙计将稻米倒入机器。
刘老四则拿着袋子守在出米口等待接米,另一个伙计在一旁准备接糠。
老板转身,不断地往蒸汽机里添柴。
轰隆隆的声音再次响彻碾米房,黑色的浓烟缓缓飘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米香味,让排队等待的农民们各个脸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大米的味道,可真是香极了。
一时间,刘老四尤豫了。
大米的香味,直击他的心肺,让他的心跳开始加快,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
似乎这样就能多吃上一口填饱肚子,给家里省一口。
饿了那么多年,他骨子里就藏着对粮食的渴望,以及对灾年的恐惧。
库中有粮,心中不慌。
粮食堆满仓库,才能缓解他对未来的焦虑。
他回首,忽然见到正牵着父母双手的孩童,瞳孔一缩:
“是了,我儿子得上学,得成秀才,我就得赚大钱,尽快还清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