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悬在半空，迟迟未落。
它停在那里，象是被什么东西托住。楚寒盯着那滴血，左眉骨上的疤痕突然烧了起来，疼得象要裂开。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渗出，一滴接一滴落在巨石底部的裂缝上。每落下一滴，地底那只混沌灰眼就睁大一分。
裂缝扩张，无声无息，那只眼完全睁开了。
瞳孔里没有光，也没有焦点，可楚寒知道它在看自己。不只是看现在的他，而是穿透了时间，看到了所有曾经存在过的“楚寒”。
废脉少年跪在雪地里，被人踩着头颅嘲笑。青年执剑立于尸山之上，逆命剑染满归墟境强者的血。
他在噬魂渊底抱着萧紫鸾残魂低语：“别走。”
他在祭坛前白发如雪，一剑斩断因果线。
他还未出生，神魂已碎成亿万片散落诸天……
无数画面在巨眼中流转，每一个都是他，每一个又都不完整。
楚寒没动，他知道这不是幻象。这不是阎罗老祖的阴谋，也不是系统的误导。这是更高层次的存在，时空本身，在回应他的觉醒。
右臂鳞片开始震颤，混沌体自动运转，经脉中沉睡的武道残意纷纷苏醒。那些来自败者体内的战斗经验、修为碎片，此刻全都朝着心脏涌去。不是为了突破境界，而是为了抵抗某种更深层的撕裂。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是昏迷，不是眩晕，而是一种“分裂”的感觉。仿佛有千万个楚寒同时睁开眼睛，每一个都在思考，每一个都在战斗，每一个都认为自己才是真的。
系统第一次发出声音，不是提示，不是警告，是一声炸雷般的宣告：“检测到本我干涉，激活强制融合程序”
楚寒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进脑子。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经离地。不是腾空，而是他的身体还在原地，意识却被抽了出去。
眼前的世界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无尽回廊。两侧是无数面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有一个楚寒。有的满脸血污，有的披着帝袍，有的只剩半具残躯仍在爬行。他们全都在动，全都在看他。
其中一个转身，面对着他。
那是刚刚死在幽冥殿禁地里的楚寒，胸口插着逆命剑，双眼空洞，嘴角却带着笑。这个“他”抬起手，指向现实中的自己。
刹那间，记忆洪流撞进识海。
不是片段，不是画面，是完整的经历。那一世，他明明已经杀了阎罗老祖，却被轮回之力反噬，神魂碎裂，只因体内混沌体尚未圆满。那一战耗尽了他的一切，连前世仙帝的记忆都被打散。
可就在临死前，他听见了声音。
不是系统，不是谁在说话，而是来自宇宙深处的一句低语：
“你不是重生者……你是集合体。”
所有的楚寒，都是他，所有的死亡，都是养料。
每一次轮回，并非重来，而是叠加。他不是在重复命运，他是在吞噬命运，把所有失败、痛苦、战斗的经验，全部收归己有。
这就是逆命升级系统的真相，不是外挂，不是金手指，而是他自己在无数时空中留下的“残响”，被最内核的那个“本我”逐步回收。
楚寒站在回廊中央，双瞳剧烈闪铄，金色与紫色交替轮转。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膨胀，快要撑不住这具肉体。如果继续融合下去，他会变成一个无法定义的存在，既不是人，也不是仙，更不是魔。
他是所有楚寒的总和，但他不能接受。
因为他记得母亲死前最后一句话：“活下去。”
不是成为无敌的怪物，不是吞噬万灵，而是作为一个“人”，活下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伤口还在流血，可血滴到了半空就凝住了。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他张开嘴，声音沙哑得不象人类：
“我是楚寒。”
一句话，像刀劈开混沌，所有镜子同时震动。
第二个声音响起：“我是楚寒。”
第三个：“我是楚寒。”
越来越多的声音添加，从四面八方传来，从过去未来传来，从生与死之间传来。每一个“楚寒”都开始重复这句话，语气不同，情绪各异，但内容一致。
他们在认主，他们在回归。
楚寒闭上眼，任由那股力量灌入体内。混沌体不再排斥，反而主动打开所有经脉，迎接这些逸散在外的“本我气息”。右臂鳞片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流动的紫金光芒。那不是血，也不是能量，是纯粹的“存在证明”。
他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完整，不再是残缺的转世仙帝，不再是被族人欺辱的废脉少年，也不是那个靠装傻苟活的扮猪吃虎者。
他是所有经历的总和，也是唯一能做出选择的那个“个体”。
回廊开始崩塌。
镜子一块块碎裂，里面的“楚寒”化作光点，顺着因果线倒流，导入他的眉心。最后只剩一面镜子没破。
镜中站着萧紫鸾，她穿着紫金凤纹袍，眉心跳动着轮回焰。她看着他，嘴唇微动。
系统用她的脸说话了：“不要相信任何镜象。”
楚寒盯着她，冷笑一声。
“你说错了。”
“她不会提醒我‘不要相信’，她只会说——别忘了我。”
话音落下，镜子炸成粉末。
意识猛然回归。
楚寒依旧站在巨石前，白发垂地，双瞳金紫轮转如星轨。右臂皮肤下电弧隐现，似有紫焰将燃未燃。逆命剑仍插在胸口，纹丝不动。青铜简贴在心口，温度未减。
那只混沌灰眼缓缓闭合，裂缝开始收缩，象是从未出现过。
但在彻底消失前，巨眼最后映照出的画面，是楚寒仰头望天的剪影。他的眼神不再怀疑，不再压抑，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知道有人想让他迷失在“无限自我”中，让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从而放弃“为人”的执念。
但他没忘，他记得雪地里的屈辱，记得母亲的血溅在脸上有多烫，记得南宫玥把断剑塞进他手里时说的那句话：“别死。”
他不是神，他是楚寒，时空巨眼闭上。
深渊底层恢复死寂，怨灵依旧蜷缩在远处，不敢靠近。
风停了，血字“楚寒必死”还在石头上缓缓流动，三千因果线缠绕其上，像网，也象锁。
楚寒抬起手，指尖距离血字仅剩一寸。
他的影子落在地上，却不是一个人形。
而是无数重叠的轮廓，层层叠叠，仿佛有千万个他在同时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