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的脚步没有停。信道两侧的银色符线一盏接一盏熄灭,象是被他的气息压断了命脉。白发垂在肩头,每一根都象冻僵的铁丝,冷得没有知觉。他左手贴在心口,青铜简还在发烫,那股热度顺着掌心往骨头里钻,象是有人拿烧红的针在戳他的记忆。
他知道前面是噬魂渊底。
他也知道,不该去,但他已经走到了这里。
脚下一空,石道尽头突然断裂,下方是无底的黑。风从深渊里涌上来,带着腐骨的味道。他跳了下去。
下坠时,右臂皮肤下的电弧自动游走,形成一层薄光。黑风撞上来,发出“嗤嗤”的声响,象是活物在啃咬护盾。他没动用混沌体,也没催动逆命剑。他只是下坠,任由黑暗吞没。
直到落地,地面不是石头,也不是泥土。踩上去软得象皮,又硬得象铁。四周没有光,可他能看见,怨灵漂浮在空中,成千上万,全都背对着他,蜷缩着,不动。
它们怕他,这个念头刚起,体内混沌体猛地一震。经脉象是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一股排斥感从五脏六腑往外炸。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黑,那是阴气侵蚀的痕迹。可这些怨灵,竟连靠近都不敢。
他往前走了一步,所有怨灵同时抖了一下,象是被刀割了神经。它们开始后退,无声无息,象是被无形的墙推着,让出一条笔直的路。这条路通向渊底中央,那里立着一块巨石,高如楼阁,表面布满裂纹。
楚寒盯着它,他知道那就是目标。
他走过去,每一步落下,地面都轻微震动,仿佛这地方本身在抗拒他的接近。右臂鳞片开始发烫,那是混沌体的预警。他没管,继续走。
离巨石还有十步时,他看到了字。
四个血字,刻在石头正中:“楚寒必死”。
血不是画上去的,也不是写出来的。它象是从石头内部渗出来的,还在缓缓流动,像活的一样。笔画里缠着细线,密密麻麻,数不清有多少条。那些线不是实体,可他能感觉到,它们连着他的命。
左眼重瞳瞬间剧痛,画面冲进识海:
他被钉在祭坛上,心脏被挖;他站在雪峰之巅,头颅被一刀斩落;他跪在废墟中,全身骨骼被一根根抽出……全是死法,全是他自己在经历。
这不是幻觉,这是已经被写下、却还未发生的结局。
他闭上眼,南宫玥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别相信梦里的她。”
他没睁开眼,而是抬起右手,用断剑穗狠狠划过掌心。血流出来,痛感像电流一样窜进脑子。那些死亡画面晃了一下,淡了。
他知道这些画面在利用什么。他知道只要想起那个紫袍身影,心神就会松动。可他不能松。
他睁开眼,改用右臂感知地面。鳞片贴地,细微震颤传入神经。他绕开视线,一步步逼近巨石。指尖离血字只剩一寸时,他停住了。
就在这时,识海深处响起声音。
不是系统提示音,从来没有过,可这次,有声音。
一个女人的脸浮现出来,模糊,却又清淅。眉心有火焰,紫袍束发,是萧紫鸾的模样。
她的嘴唇没动,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响起:“不要相信任何镜象。”
话完,脸就散了,像烟被风吹走。
楚寒站着没动,系统从来没有过人脸。从来没有说过话。它只会在战斗时沸腾杀意,只会让他变强。可现在,它用了她的脸,说了这句话。
他慢慢抽出逆命剑,半寸,剑尖抵住自己咽喉。金属贴着皮肤,凉得刺骨。
他低声说:“如果你真是她,就不会说‘镜象’这两个字。她只会说……别忘了我。”
四周安静。
血字不再流动。怨灵不再颤斗。连风都停了。
他等了几秒,没人回应。
他收回剑,重新插回胸口。动作很稳,一点没抖。
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不是谁安排的棋子,不是命运的残片,不是轮回的重复。他是楚寒。他记得母亲死在他面前,记得被人踩进泥里,记得装废物装到所有人都觉得他该死。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而战。
现在,他至少知道一件事,有人想让他信错。
他抬头看着巨石,血字依旧刺目。三千因果线缠在上面,像网,也象锁。他没碰它,也没破解它。他知道现在不能碰。
可他知道,总有一天要碰。
他站在巨石前,白发垂地,双眸一金一紫交替闪铄。逆命剑插在胸口,纹丝不动。青铜简贴在心口,馀温未散。
他知道真正的试炼才刚开始。不是打谁,不是杀谁,是分辨。
谁在说话?是谁的声音?是保护,还是陷阱?是记忆,还是篡改?
他站着,没动。
远处,深渊最底层,某处空间开始扭曲。一道裂缝悄然出现,极细,极深。裂缝背后,一只眼睛缓缓睁开。
那只眼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的灰,它看着楚寒的背影。
楚寒忽然抬手,摸了摸左眉骨上的疤痕。
血流了下来,顺着指缝滴落。
第一滴,落在巨石底部,渗进裂缝。
第二滴,悬在半空,迟迟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