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坐在祭坛上，左手还按在眉心。金瞳未闭，倒映着血池底部的纹路。他的右手掌心朝下，压着地面，指尖沾着干涸的血块。那滴从血池中抽出的金色血液，此刻正沿着经脉逆流而上，象一根烧红的针，直插识海。
他没动，但身体已经绷紧。
刚才那一拳砸下，符印扩张，黑气退散。可他知道，这不过是表象。真正的变化，是从祭坛深处传来的震动开始的。
地面裂开，不是碎成几块的那种裂，而是像冰面被重锤击中，蛛网般的裂缝迅速蔓延，一直延伸到血池边缘。一股不属于此界的气息，缓缓升起。
黑气凝聚成人形，那人没有穿黑袍，也没有遮脸。他就那样站着，身形佝偻如老者，可面容却让楚寒瞳孔一缩。
七分相似，眉骨的弧度，鼻梁的高度，连左眉上的疤痕位置都几乎一致。唯一的不同是对方的眼睛，浑浊发黄，象是泡在腐水里的石头，里面塞满了怨毒和快意。
楚寒没说话，对方也没急。
阎罗老祖抬起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轻轻一扯。
“咔……”
一道裂口出现在空中，横贯整个祭坛上方。那不是普通的裂缝，更象是世界被撕开了一层皮。裂隙内部，光影扭曲，无数画面浮现。
每一个画面里，都有一个楚寒。
有的持剑劈向族老，鲜血喷溅。有的站在尸山之巅，浑身浴血。有的白发披肩，在崩塌的天地间独战群敌。他们都在战斗，动作真实，呼吸可闻，仿佛每一个都是活生生的存在。
楚寒盯着那些影象，他不惊，也不惧。
反而笑了，笑声很轻，几乎听不见，但从他嘴角扬起的那一刻起，右臂的黑色鳞片就开始震颤。那滴金血终于冲到了眉心，与左眼的金光交汇。
“嗡！”
脑海里响起一声炸响，不是系统提示音。
这一次，是一股纯粹的杀意，从识海深处爆发出来，象是沉睡的野兽终于睁开了眼。
“检测到并行世界干涉，杀意沸腾等级突破临界值”
文本直接浮现在意识中，冰冷而清淅。这是系统第一次给出完整信息。以前它只是默默吸收武道残意，推动修为增长。但从这一刻起，它的反应变了。
楚寒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危险升级。
不再是简单的记忆污染或因果纠缠，而是有人在用更高维度的力量，试图解构他的存在本身。这些战斗中的“自己”，不是幻象，也不是投影，而是真实发生过的轮回片段。
他在看他们，他们也在看他。
其中一个正在挥剑斩断锁链的少年，忽然抬头，目光穿透裂隙，直视楚寒双眼。那一瞬间，楚寒感到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仿佛那把剑也砍进了他的身体。
但他没退，反而将右手猛然插入血池。
血浪翻涌，暗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爬上肩膀。残留的轮回之力被强行引出，灌入经脉。混沌体全面运转，体内三股力量开始共振。
就在这一刻，他背后浮现出一卷虚影。
漆黑古籍，封面上刻着扭曲符文，书页无风自动。那是《九幽魔典》，前世所修禁术，从未主动显现。传说此典一旦展开，便能吞噬万灵神魂，炼化为己用。
如今它竟自行浮现，楚寒仍盘坐不动，但气势已变。他不再是一个被动承受记忆冲击的觉醒者，而是开始反击的猎手。
阎罗老祖开口：“三百年了，你终于来了。”
声音沙哑，却不带情绪，象是陈述一件早已注定的事。
楚寒终于睁眼，双目如刀，直刺对方。
他不答话，只将左手从眉心移开，五指张开，又缓缓握紧。指甲陷入掌心，血珠渗出。
然后，他低声说：“你说我来？”
顿了一下。
“可我觉得……是你等不及了。”
话音落，血池猛地一颤。
裂隙中的万千楚寒同时动作，有人抬剑，有人结印，有人仰天长啸。他们的气息通过裂口传递过来，汇聚于一点，全部落在楚寒身上。
他的衣角开始无风自动，腰间的断剑微微发烫。
阎罗老祖的脸色变了，他没想到楚寒能在这种状态下保持清醒。更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被多重自我的显现击溃心智，反而借势点燃了战意。
“你以为你在看世界？”他冷笑，声音陡然拔高，“其实……是世界在看你。”
下一秒，他双手抬起，十指如钩，对着裂隙狠狠一抓。
“轰！”
所有画面骤然放大，仿佛要冲出裂口。那些战斗中的楚寒全都转向现实中的他，眼神各异，有愤怒，有绝望，有疯狂，也有冷漠。
但他们都有同一个目标，就是他。
楚寒感受到压力暴涨。空气变得粘稠，呼吸困难。每一道视线都象是一根铁链，缠住他的四肢，想要把他拖进裂隙之中。
可他还是没动，直到那滴金血彻底融入左眼。直到《九幽魔典》的虚影完全展开。
系统那句提示，再次回荡脑海。
“杀意沸腾等级突破临界值！”
他忽然笑了，笑得放肆，笑得冷。
然后他站了起来，瘦削的身形在血光中拉得很长。右臂的黑色鳞片泛起金属光泽，左眼金光暴涨，照得整个祭坛一片通明。
他握住腰间断剑，抽出半寸。剑身嗡鸣，象是回应某种召唤。
“若你们都是我……”他低声说，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嘶吼。
“那我就打碎这镜子。”
他一步踏出，脚落下时，地面裂纹再次扩张，直接贯穿血池中央。整座祭坛剧烈晃动，裂隙中的影象出现短暂扭曲。
阎罗老祖冷哼一声，挥手打出一道黑芒。那光芒撞上楚寒胸口，却被一层无形屏障挡住。屏障由战意凝成，表面浮现出细密符纹，正是南宫玥留下的机关印记残馀。
楚寒不受影响，继续前行。
第二步，落在血池边缘，第三步，踩上裂隙投影的地面。
他没有跃入裂隙，也没有攻击阎罗老祖。而是将断剑高举过头，剑尖指向裂口中心。
刹那间，背后《九幽魔典》猛然翻页。
一页黑色火焰飞出，缠绕剑身。
他的左眼金光倒映出十万怨灵的身影，那些嘶吼声再次响起。
“莫信系统……莫信系统……”
但他充耳不闻，他知道谁可信，谁不可信。他也知道这一战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确认他到底是谁。
剑落，不是劈向敌人，也不是斩向裂隙，而是刺入自己的左肩。
鲜血喷出，染红衣襟。
可就在那一瞬，机关印记亮起，银光顺着伤口蔓延，与金血交融，形成一道新的符线。
整座祭坛发出共鸣，血池翻涌如沸，裂隙剧烈震荡。那些战斗中的楚寒同时停手，转头看向现实中的他。
楚寒站在原地，剑插肩头，血流不止。
但他站着，一动不动。
阎罗老祖的身影开始模糊，逐渐后退，隐入裂隙深处。
只剩一句话飘荡在空中：
“你以为你在看世界？其实……是世界在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