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站在原地，脚下的泥土还在微微震动。草芽从裂缝里钻出来，蹭着他的靴底，象是在试探这个世界是否真的活了。
他没动，刚才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吃饭，睡觉，修剑，晒太阳。”
他说了声“行啊”，可心里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风还在吹，阳光照在脸上也不烫，但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不是外头的天地，是里头。识海深处，一股热流突然涌上来，像井盖被掀开，压了万年的水猛地喷出。
画面炸了，星河尽头，一把剑劈开混沌巨影，血雨落成流星。他自己站在战场中央，披着仙帝战甲，身后是崩塌的九重天门。那一世，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看见萧紫鸾化作光点消散在风里。
下一幕，他是将军，铠甲染血，箭矢穿透胸口。她跪在雪地里抱着他，嘴唇动了几下，没发出声音，只有眼泪砸在他脸上。
再一转，他是废脉少年，母亲倒在血泊中，族人冷笑。他第一次睁眼看到紫金光芒，是从自己瞳孔里燃起的。
还有南宫玥，机关凤凰在空中炸成碎片，她笑着对他说“修好了”。墨白背负三柄重剑，低头叫他主人。叶无痕自爆前那句“你才是怪物”……一幕接一幕，不停歇。
这些不是记忆，是刀子，一根根插进神魂。
楚寒咬牙，手指掐进掌心。疼，但不够。这点痛压不住洪流，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撕开，过去要把他拽回去，要让他继续当那个背负一切、斩断因果的仙帝。
“不行。”
他猛地抬头，看向天边升起的朝阳。
光很淡，刚爬过山脊，照在新生的小城上。屋顶有瓦片反光，远处传来溪水流动的声音。一只鸟飞过，翅膀拍打空气的节奏清淅可闻。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杀过人，也救过人。握过剑，也接过南宫玥递来的茶。现在它空着，却比任何时候都稳。
他深吸一口气，脚跟用力踩进土里。大地的脉动顺着靴底传上来，和心跳慢慢合拍。
就在这时，腰间的斩天剑震了一下。
不是金属碰撞的响，是悲鸣。低沉，压抑，象谁在哭。
剑身泛起一层微光，接着，三张脸浮现出来。
第一张清冷，眉心一点焰纹，是剑灵模样。第二张带着巫女面纱，眼角有泪痕。第三张是他熟悉的模样，紫金凤袍，眼神坚定。
萧紫鸾的三世，同时开口，声音叠在一起：“你不必背负所有过去。”
楚寒愣住，她们不是幻象，也不是残魂，更象是从剑里长出来的意志，直接扎进他的识海。
“你已经走出来了。”第一世说。
“我们选的路，不是你的债。”第二世说。
“现在轮到你，写下新的一页。”第三世说。
话落，三张脸同时看向他，目光穿透岁月，落在这一刻的他身上。
楚寒闭上眼，那些翻腾的记忆还在，但他不再躲。他主动迎上去，伸手触向剑影中的脸。
指尖穿过光影，没有温度，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像小时候母亲摸他头那样。
“我记下了。”他说，“每一世，我都记得。”
他睁开眼，紫金光芒一闪而逝。
“但我不会再活在过去。”
话音落下，心口一震。原本躁动的魔纹安静下来，一道符纹凭空生成，古老、扭曲，像用血画成的封印。它缓缓沉入经脉深处，把万年记忆压在底下。
不再是遗忘，是封存。
楚寒抬手，按在心口，那里有跳动，也有温度。他知道，萧紫鸾不在眼前，但她就在。南宫玥也是。她们没走，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
他低头看斩天剑，剑身上的三张脸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浅痕，像泪痕干涸后的印记。
他轻轻拍了下剑鞘。
“以后的日子，不靠战斗推进了。”
他转身，望向远方。
小城轮廓清淅，炊烟未起，但能想象日后会有饭香飘出。灵脉在地下延伸，像血管一样连接每一片土地。星图还浮在空中，静静等着有人去填名字。
他站了很久。
风吹过来，带着草木生长的气息。左眉骨上的疤痕忽然闪了一下，微光流转，随即归于平静。
他知道，旧劫结束了。
玄天宗太上长老残魂曾说过“你们永远逃不过命运”，可现在，那声音彻底断了。不是被打散，是自然消散，像蜡烛烧尽最后一滴油。
没人再逼他做选择，没人再设局等他入套。
他就是规则本身，他就是新世界的起点。
楚寒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风落在手上，暖的。
他想起南宫玥画在石板上的小房子，有窗，有门，屋檐下挂着铃铛，她说那样的地方才能叫家。
他也想起萧紫鸾最后一次看他时的眼神，不是抉别，是信任。
“新篇，开始了。”他说。
他没动，气息沉稳，仍立于永恒之巅。身后星图未散，前方天地初生。就在这时，斩天剑又震了一下。
这一次，不是悲鸣，是提醒。
楚寒低头，看见剑尖正对着地面某处，微微颤动。那里什么都没有，可剑在反应。
他蹲下，手指插入泥土。三寸深，碰到一块硬物。
拿出来一看，是一块残片，边缘焦黑，刻着半道符文。他认得，这是当年南宫玥随身携带的《天工谱》碎片。
它本该化作光雨消散。
可现在，它在这里，冒着一丝极淡的热气。
楚寒盯着它，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