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下坠时猛地将斩天剑插入岩壁，石屑飞溅，剑身震颤，他借力翻身落地，单膝跪在深渊底部。一口血喷出来，带着暗紫的光点，在地上砸出几缕焦痕。
左腿一软，黑气顺着裤脚往上爬。他低头看去，一块黏液正从上方滴落，砸中他的小腿，皮肉立刻发黑溃烂。他咬牙挥剑削去那一片皮肤，血涌出来，又被黑气侵蚀成灰。
胸口的魔纹开始抽搐，不是疼，是象有东西在里面拉扯，一根看不见的线正从心口往外延伸，直通天上某个地方。
怀里那半截断剑，突然震动。
一道影子浮在空中，模糊不清，但轮廓熟悉。紫袍、凤纹、眉心一点跳动的火焰。
她开口说话，声音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婚约线缠命门，不断则魂灭。”
楚寒没动，他知道这是幻象。不是真人降临，也不是记忆回放。可那句话钻进耳朵后就没再出来，一遍遍重复，和心跳对上了频率。
头顶传来轰响。碎石滚落，夹着一段残破的炼器炉零件。那东西撞在岩壁上炸开，一页泛黄纸片被气流卷着，飘到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纸页边缘烧焦，字迹是用血写的，六个字……“情丝斩，轮回断”。
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然后伸手摸进怀中，掏出那封婚书。金漆封口已经裂了，囍字的一角翘起来，象是被人撕过又粘回去。
他举起斩天剑，剑尖抵住婚书一角。
火苗窜起，紫焰混着黑气缠上来。火焰刚燃，整片深渊忽然震动。黑液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活物一样扑向火光，瞬间把火焰吞掉。
婚书没烧尽，只焦了一边。
而就在火灭的刹那，空中再次浮现人脸。还是她。眼睛睁着，眼角却有泪滑落。嘴唇动了：“你舍得吗？”
楚寒的手抖了一下，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是在秘境出口，她站在雪地里，身后是崩塌的山峰。那时她递给他一本玉简，说：“拿好，别丢了。”
后来他在擂台上赢了人，她隔着人群看他，指尖轻轻点了点眉心。
再后来她为他挡天罚，神魂碎裂时还在笑。
三世镇压混沌体，每一次都是因为牵连到他。最后一世，她化作星魂融进他的剑里，连名字都没留下。
他闭上眼，耳边响起母亲临死前的声音：“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南宫玥在万毒沼泽里，替他拔毒针时说：“你要是死了，我这十年白熬了。”
墨白把霜寒剑插在地上，说：“这一世，我只认一个主人。”
这些话挤在一起，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还是举起了剑。
这一次不是烧，是砍。
剑锋落下，婚书从中劈开。纸张断裂的瞬间，心口那根线猛地收紧，整个人象被钉在地上。他跪了下去，膝盖砸进黑泥里。
断剑仍在嗡鸣，那道女影没有消失，只是变得透明了些。她看着他，没再说话，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象是想笑，又象是在哭。
楚寒喘着气，额头抵在剑柄上。他知道婚书断了，但线还没断。真正的牵连不在纸上，而在命格深处。只要他还活着，只要她还在轮回路上走着，这条线就斩不干净。
黑液越来越多，它们贴着地面流动，碰到石头就腐蚀出洞，碰到尸体就长出扭曲的人形。怨灵越来越多，全都朝他围过来。
楚寒拔出斩天剑，站起身。左腿几乎撑不住身体，每走一步都有黑气往骨头里钻。系统杀意等级升到顶点，脑子里全是战斗本能，提醒他该杀了谁、怎么杀。
可他现在不能打，这里不是战场，是陷阱。阎无血不会亲自下来，他要的是楚寒在这里耗尽力气，等上面布好阵法再收网。
他楚寒必须撑住，他把半毁的婚书塞回怀里，断剑插进腰带。抬头看去，深渊上方一片昏暗，只能看到裂缝边缘泛着血光。那是阎无血的阵法还在运转。
南宫玥的残页，还攥在手里。
楚寒忽然想到什么，把纸翻过来。背面原本空白，此刻浮现出一行小字：“噬魂渊底，唯情可焚。”
楚寒盯着这句看了两秒，冷笑一声。
“感情能烧东西？那你倒是烧个给我看看。”
话音刚落，断剑又震了一下。
这次不是幻影发声，是它自己在响。象是回应，又象是警告。
远处传来笑声。低沉、阴冷，顺着黑液传过来。
“楚寒，你以为躲下去就能逃命？”阎无血的声音从上方落下，“你摔断骨头我不心疼，可萧紫鸾……她的轮回线已经开始崩了。你要不要听听她现在的样子？”
楚寒没理他，他靠在岩壁上，慢慢滑坐下去。左腿完全麻木，黑气已经蔓延到大腿。他用剑尖划开皮肉，逼出毒血，可流出来的已经是黑色的浆。
断剑贴着胸口，温度越来越高。
楚寒知道外面还在打，南宫玥可能受伤了，墨白一个人扛不住那么多血傀。叶无痕说不定已经在策划下一步算计。而女帝送出婚书，等于把自己绑上了他的命运船。
逃不开，也斩不断，但他必须选。
要么继续背着所有人往前走，直到把他们都拖进地狱，要么一刀两断，从此各走阴阳。
楚寒抬起手，把断剑放在掌心。
“你说呢？”他对着剑问。
剑不回答，只有嗡鸣越来越急，象是催他动手。
他又咳了一口血，抬手抓住剑柄，缓缓举到面前。剑刃映出他的脸，苍白、瘦削、左眉骨一道疤裂开渗血。
“如果我斩了情，还能不能算是我自己？”
话没说完，整片深渊猛然一震。
黑液倒卷成墙，围成一圈把他困在中间。顶部裂缝骤然收缩，血光凝聚成符阵轮廓。一股强大的压制力从天而降，压得他脊椎咔咔作响。
阵法激活，他挣扎着站起来，斩天剑拄地支撑身体。怀里婚书只剩一半，边缘焦黑。断剑还在震，频率越来越快，象是心跳失控。
楚寒抬起头，最后一缕光线即将消失。
就在黑暗彻底吞没他的前一秒，他低声说了一句：
“那就先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