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坐在黑石台基前,斩天剑横在膝上。剑尖朝外,离鞘半寸。他的手还搭在剑柄上,指节发白,掌心的血已经干了,粘着一层腐叶碎屑。
楚寒没有动,刚才那三具血傀倒下后,林子里再没动静。风停了,虫鸣也断了。不是安静,是死寂。这种静他知道,是猎物嗅到危险后本能退避的结果。
剑意领域还在,象一张看不见的网,贴着地面铺开,顺着地脉往远处延伸。十丈之内,一片落叶落地他都能察觉。更远的地方,他能感觉到地底有微弱震动,象是某种阵法在运转,频率和眉心星图隐隐呼应。
他闭着眼,呼吸很浅。经脉里还有残馀战意在游走,像烧红的铁丝刮过肉壁。
系统没有提示,但每一次搏杀后的修复速度都在加快。
这不是《太初剑经》的作用,也不是混沌体自发运转,而是战斗本身带来的反馈,打得多,活得久,身体就自动学会怎么活下来。
这很荒谬,但这就是他的命。
就在楚寒准备收起领域、换个位置时,空气突然泛起波纹。
前方一丈处,虚空裂开一道细缝,一面半透明镜子缓缓浮现。镜面不大,只够映出一个人脸。可当那张脸出现时,楚寒的手立刻收紧。
萧紫鸾,穿着紫金凤纹袍,眉心一点紫焰跳动,目光穿透镜面落在他脸上。她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清冷得象北荒的雪。
“我操纵了剑道大会对战顺序。”
楚寒没说话,他知道这不是幻象。轮回镜的气息他认得,那是与混沌体同源的力量,带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而且刚才那一战,他的剑意扫过方圆百米,若有他人潜伏,不可能毫无察觉。
“让你首战玄天宗。”她说完这句话,顿了一下。
楚寒终于开口:“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错过你第三次。”
这句话落下,密林深处仿佛有一阵无形风暴掠过。不是风,是气机震荡。楚寒体内刚稳定下来的战意猛地一颤,差点冲破经脉封锁。
第三次,楚寒不知道萧紫鸾在说什么,他们见过几次、两次、三次,还是更多呢?
记忆碎片太多,前世今生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系统伪造的假象。
但楚寒记得那种感觉,在噬魂渊底,萧紫鸾用心头血稳住他暴走的经脉。在血色婚宴上,萧紫鸾挡下天罚时灵魂溃散的模样。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不象演戏,也不象任务,更象是某种执念。
楚寒盯着镜中的女人,低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赢。”她说,“不是赢一场比试,是赢一次命运。”
萧紫鸾的指尖,轻轻碰了下镜面。
那一瞬,楚寒胸口一闷,仿佛有股热流从丹田直冲头顶。他眼前闪过一个画面:一座冰殿,两个身影并肩而立,背后是漫天星辰崩塌。
画面一闪即逝。
等楚寒回神,镜中女子的眼神却变了。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帝,而是一个普通女人看着自己不愿放手的人。
“你总是在逃。”她说,“逃出生天,逃出围杀,逃过死亡。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人一直在原地等你回来?”
楚寒握剑的手,下意识松了一分。
他不是没有情绪的人,只是习惯了把所有软弱压进骨头里。小时候被族人踩在脚下时,他哭过一次,结果换来的是母亲被打断肋骨。从那以后,他就不哭了,也不信任何人说的话。
可现在,这个女人隔着万里山河告诉他……我不是来利用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楚寒还想问什么,远处忽然传来怒吼。
“楚寒作弊!”
声音粗哑,带着怒火。紧接着是树枝断裂声,脚步杂乱逼近。
五六名玄天宗弟子冲出林子,领头那人手持玉牌,指着轮回镜的残影大喊:“大会尚未开始,你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对手安排?定是你勾结外力干预赛程!”
楚寒没回头,他知道这些人是谁。
玄天宗外围弟子,负责巡查九幽密林边界。他们本不该进来,但现在显然是看到了镜影一角,误以为他接受了外部指令。
这种事一旦坐实,他在剑道大会还没开始就得被逐出资格。
领头弟子上前一步,玉牌亮起符光:“奉宗门令,你现在必须交出所有通信法器,并接受审查!”
楚寒依旧不动,他看着面前的镜子。镜中女子的身影已经开始模糊,边缘碎成点点星光。
“下次见面,”她最后说,“别再让我等太久。”
话音落,镜面炸开,化作无数光尘飘散。
楚寒缓缓闭眼,他知道刚才那一幕会被这些人当成铁证。他们会说楚寒他通敌,说他靠女人上位,说他根本不配站上剑道擂台。
无所谓,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可就在楚寒准备起身时,左手忽然抽搐一瞬,这不是伤势反噬,是斩天剑。
剑身轻微震颤,象是感应到了什么。楚寒低头看去,发现剑柄底部刻着一道极细的纹路,型状象是一朵火焰,又象是一枚印记。
楚寒没见过这个,但刚才女帝触碰镜面时,他胸口有过一瞬间灼痛,位置正好映射这里。
难道……?!
“楚寒!”
玄天宗弟子再次喝道,“你还想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立刻放下武器,跟我们回去!”
楚寒睁开眼,紫金色的光辉,在他瞳孔深处一闪而过。
他没说话,只是慢慢将斩天剑推回鞘中,动作平稳,没有多馀停顿。
随后楚寒站了起来,双腿还有些发麻,那是之前战斗留下的后遗症,但他依旧站得很稳。
面对六名弟子的包围,楚寒连剑都没拔。
“你们可以举报我。”他说,“也可以写奏章上报长老会。”
楚寒顿了顿,看向领头那人。
“但我告诉你们一件事。”
楚寒抬起右手,指向对方胸口。
“下次再拿玉牌指着我的时候,最好确认自己能不能活着收回手。”
那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后退半步。
楚寒不再看他,转身迈步。
一步落下,脚下地面无声龟裂。剑意领域并未收回,反而沉入地下,沿着地脉继续扩散。
楚寒清楚,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但他们不知道,真正可怕的不是楚寒能打赢多少场比试。
而是楚寒已经开始怀疑,这场大会,这场命运,这场所谓的“公平对决”,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棋局。
而刚才那个女人说的“不想再错过你第三次”,也许根本不是情话,可能是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