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的右手还死死攥着斩天剑柄,指节泛白,掌心血早已凝成黑痂。剑身插在焦土中央,微微震颤,仿佛仍能感应到那股从地底爬出的怨气。
他跪在那里,脊背佝偻,象一尊被风沙磨蚀千年的石象。右眼瞳孔忽明忽暗,紫金光芒断续闪铄,识海中残存的武道烙印正自发结阵,抵御着经脉里游走的阴寒。
可那不是外敌,是怨灵入体后点燃的引信,直通记忆最深的血窟。
画面炸开,火光冲天,祠堂梁柱崩塌,母亲扑在他身前,衣衫尽裂,脖颈处一道深可见骨的割痕正汩汩冒血。她回头看他,嘴唇开合:“别……别变成他们……”
那一夜,老祖的笑声如铁钉刮骨,他说:“废脉之子,活着就是罪。”
楚寒猛地抽搐,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剑鞘上。左臂魔纹骤然暴起,银光转为猩红,顺着筋络向上疯爬,越过肩胛,直逼脖颈。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每一道都在渗血,又迅速被某种无形之力愈合,再裂。
系统无声震动,识海深处浮现三个字:【杀意沸腾等级……黑!】
警告音未响,但压迫感如山倾。
楚寒的五脏六腑象是被人用钝刀一片片剐过,又灌进滚烫的熔岩。混沌气旋在丹田内逆向旋转,撕扯着尚未稳固的修为。
他想动,却动不了。不是伤重,是身体在抗拒意识。右手肌肉自主绷紧,五指缓缓松开剑柄,又猛地攥回,指缝间溢出鲜血
墨白靠在石柱旁,半边身子压着“霜寒”剑刃支撑坐姿。他看见楚寒的手在抖,眼神开始涣散,喉咙里挤出低吼:“守住心神!你现在倒下,谁都活不了!”
这声音象一把锈刀,劈进混沌。
楚寒牙关咬碎,舌尖再度破裂,血腥味炸满口腔。他嘶吼:“我不是……怪物……我是楚寒!”
话音落下,右眼紫金光芒剧烈跳动,短暂压住魔纹蔓延之势。
可下一瞬,识海再陷幻境,母亲的尸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己,披着染血黑袍,站在尸山血海之上,脚下踩着南宫玥的机关凤凰残骸,墨白断剑插在胸口,而他手中提着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你早就不干净了。”幻象中的自己冷笑,“你以为你在复仇?你只是在重复轮回。”
楚寒浑身剧震,斩天剑嗡鸣不止,竟自行离地半寸,剑尖缓缓转向墨白。
墨白瞳孔骤缩,想抬手已无力。他只能盯着那柄剑,盯着楚寒逐渐失焦的眼睛,哑声道:“你要杀我……也得先问过我的剑。”
就在此刻,南宫玥的手指猛地一弹。
她本该昏迷,颈侧黑纹却骤然亮起,如同被点燃的引线。一股温润却不容抗拒的热流自她掌心涌出,顺着背部经脉强行灌入楚寒体内。
轮回火焰无声燃烧,在楚寒经脉中横冲直撞,与暴走的魔纹正面相撞。嗤响四起,皮肉焦灼,但他颤斗的身体猛然一僵。
南宫玥从背后扑上来,双臂环住他腰腹,额头抵住他后背。她气息微弱,声音却清淅:“有我在……你还不能被怨念吞噬。”
火焰顺她双臂流入,形成一道闭环,将混沌气旋重新纳入轨道。魔纹退缩,银光重现,左臂裂痕缓缓闭合,仅馀几道血痕。
楚寒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挣扎欲挣脱,却被她死死抱住。她的体温通过粗布麻衣传来,不烫,却稳得惊人。
“听我说。”南宫玥咬牙,声音发颤,“你不是谁的祭品,也不是谁的武器。你是救过我的人,是修好我机关凤凰的人,是你答应带我回匠城,看第一场春雪的人。”
楚寒的咆哮渐弱,右眼紫金光芒由狂乱转为微弱跳动,最终缓缓闭合。他身体一软,整个人向后倒去。
南宫玥拼尽全力撑住他,双膝跪地,额头抵着他肩膀,指尖仍贴在他后心,不敢松手。她脸色惨白,唇角溢出血丝,显然是强行催动本源之力反噬所致。
墨白喘息着挪近,用“霜寒”剑撑地起身,目光扫过四周残存的黑雾。他知道危机未解,怨灵虽退,但地底仍有波动,裂缝深处传来细微的齿轮转动声,节奏诡异,象是某种阵法正在重启。
他低头看着楚寒垂落的手,发现那只手仍死死攥着剑柄,指缝间渗出的血正顺着剑槽往下滴。
一滴,两滴……
落在南宫玥裙摆上,晕开两朵暗红。
墨白沉默片刻,忽然低声道:“你救他多少次,他就欠你多少条命。”
南宫玥没抬头,只轻轻“恩”了一声。
楚寒躺在她怀里,呼吸微弱,眉心皱成一团,似仍在与什么搏斗。左臂魔纹尚未完全退去,边缘隐隐泛着暗红,像烧尽的炭火底下藏着馀烬。
远处,噬魂幡残影飘荡在半空,破损处已愈合大半,血色符眼微微睁开一线。
南宫玥察觉到异样,抬眼看去,瞳孔微缩。她想开口提醒,却发现体内真气枯竭,连抬手都难。
墨白也看到了,他握紧剑柄,挡在两人前方,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站成一道墙。
楚寒的睫毛忽然颤了一下。
他睁开了眼,不是紫金重瞳,是寻常的黑色,可那双眼,空得吓人。
他缓缓抬头,看向空中那道血色符眼,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
“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