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指尖的黑血早已蒸干,只留下一缕焦灼的馀味在皮肤上盘旋。他站在原地没动,目光落在楚玉脸上,呼吸轻得象怕惊醒一场未愈的噩梦。
楚玉额角的冷汗已凝成细盐般的颗粒,嘴唇不再发紫,手指也松开了掌心掐出的月牙形凹痕。识海深处那枚符文彻底碎裂,连灰都没剩下。
楚寒知道,看楚玉的人已经看不见了。
屋内静得能听见布巾从木箱边缘滑落的声音。楚寒转身走过去,动作不急,却带着一种斩断绳索般的干脆。箱底压着两样东西,一块刻着“北荒”的紫金令牌,还有一封染血的婚书。
楚寒将它们取出,叠在一起,放在掌心。
令牌与婚书接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震颤顺着指骨爬上来,象是被风吹动的琴弦。
眉心处忽然一热,仿佛有火种在皮肉下苏醒。
轮回焰的种子在他经脉深处轻轻跳了一下,回应着北方某种不可见的牵引。
楚寒低头看着这两件东西,没有尤豫,也没有感慨。该留的已经留不住,该走的终究要走。
楚寒抬手,掌心向上,一缕紫金色火焰自指尖升腾而起,起初只有豆粒大小,随即拉长、延展,化作一只巴掌大的火鸟。
鸟身通体流转着暗金纹路,双目如熔岩凝成的炭核,安静地悬浮在半空,翅膀微微收拢。
楚寒将婚书一角,轻轻点在火鸟额心。
“去告诉女帝,我来了。”
话音落下,火鸟振翅,尾羽划出一道炽烈的紫金弧线,直冲窗棂。木窗未开,可火焰所过之处,空气竟如水波般向两侧分开。火鸟穿出,身影在夜色中一闪,便化作天际尽头的一点流光,朝着北方疾驰而去。
屋内顿时暗了几分,楚寒收回手,火焰熄灭的馀烬在掌心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他知道,那不是信使,而是决意的具象,一旦飞出,便再无回头之路。
楚寒弯腰拿起靠在墙角的斩天剑,剑身仍有裂纹,握柄冰凉。
但他握得很稳,象是握住了自己尚未完全觉醒的命运。脚步未停,穿过静室,推开后院铁门,走向荒草掩映的石台。
那是家族旧日的传送阵,多年未曾启用,符文斑驳,边缘已被藤蔓缠绕。楚寒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用它。
但现在,它成了唯一的出路。
楚寒走入阵心,盘膝坐下,斩天剑横放膝上。剑尖微微颤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他闭眼,运转《轮回引》,灵海第九重巅峰的修为缓缓涌出,沿着经脉注入阵纹。
起初毫无反应,符文黯淡如死灰。
他加大输出,残意在体内奔腾,如同蛰伏已久的野兽终于挣脱锁链。
地面震动了一下,一道裂纹自中心蔓延开来,紧接着,第一道符文亮起,幽蓝色的光如蛇游走。
第二道、第三道……陆续激活,速度由慢转快。空间开始扭曲,空气泛起涟漪,头顶上方凝聚出一个模糊的旋涡轮廓。
但就在此时,体内残意猛然躁动,一股逆冲之力直逼丹田。经脉传来撕扯般的痛感,象是有人拿刀在里面搅动。
他咬牙,强行压制,额头渗出冷汗。
这阵法太久未启,灵力不稳,稍有差池便会反噬经脉,轻则修为倒退,重则当场瘫痪。
楚寒没有停下,他继续催动轮回焰,以火为引,导引残意顺行九转,将暴乱的能量尽数压入阵纹之中。
斩天剑嗡鸣一声,剑身裂纹中竟透出一丝紫光,与阵法共鸣。
轰——!
整座石台爆发出刺目强光,符文全数点亮,旋涡骤然扩大,形成一道通往未知的信道。狂风卷起他的麻衣,左臂新生的皮肤下,紫纹剧烈跳动,仿佛也在呼应这场跨越地域的跃迁。
楚寒睁开眼,最后回望了一眼屋舍方向。
床榻上的楚玉仍在昏睡,灰被盖到胸口,呼吸平稳。
楚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需要知道。只要活着,只要不再被人当作傀儡,就够了。
楚寒低声说:“等我回来,无人敢再动你。”
声音很轻,却象钉子一样楔进这片土地的记忆里。
楚寒闭上眼,任由光芒吞没全身。
传送阵轰鸣达到顶峰,石台龟裂,碎石飞溅。
紫金光柱冲天而起,撕开夜幕,如同一柄倒插向天穹的巨剑。数息之后,光柱骤然收缩,轰然内敛,一切归于寂静。
石台上空无一人,唯有斩天剑的虚影还在空气中残留片刻,随后消散。
北方天际,那道紫金轨迹仍在疾驰。
火鸟穿越云层,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带起细微的空间涟漪。它不疲不倦,不偏不倚,直指极地尽头。
而在某片无人知晓的虚空夹层中,一道身影正被光流裹挟前行。
楚寒悬浮于信道中央,双目紧闭,周身萦绕着紊乱的气旋。
灵海翻涌,第九重巅峰的壁垒隐隐震颤,仿佛有某种力量正在内部积蓄,等待破壳而出。
他的右手仍紧紧握着斩天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剑柄上原本干涸的血迹,在高速传送中竟缓缓渗出新的液体,一滴,两滴,落在他掌心,温热。
下一瞬,灵海深处轰然一震,壁垒出现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