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掌心的紫焰尚未散去,地面那块金属残片的共鸣仍在脉络中回荡。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再看腕上的时空镯,只是将五指缓缓收拢,泥土在指缝间崩裂,紫金火焰顺着地脉如根须般扎下,一寸寸向深处探去。
地底三丈,轮回焰触到了第一道禁制。
火焰骤然扭曲,象是被什么咬住,火舌猛地倒卷回来。楚寒眉心一跳,经脉里泛起一阵异样的麻痒,仿佛有血在逆流,从心脏往四肢爬行。他没动,反而闭眼,任那种血脉被牵引的感觉爬上脖颈,缠上颅骨。
他知道这是什么,不是毒,不是咒,是阵法对楚家血脉的召唤。就象铁屑遇磁,只要流淌着楚氏之血,踏入此地便会被识别、被标记、被……引导。
他睁开眼,左眉骨的疤痕微微发烫。
盘膝坐下,双掌贴地,灵海第九重的气息沉入丹田。刚稳固的修为如铁铸堤坝,将那股外来的牵引力死死压住。他运转《轮回引》,将女帝所赠的火焰种子沉入心口,形成一道屏障。紫金火焰不再外放,而是缩成一点,在经脉交汇处缓缓旋转,象一颗微型星核。
屏障立稳,他左手抬起,指尖凝聚一缕剑意。
斩天剑未出鞘,但剑魂已应召而至。那一截断剑穗在腰间轻轻晃了一下。楚寒以剑意为笔,在焦土上划出一道符纹,这不是现学的阵法,而是系统自动浮现的残意拼图。过往三十场生死战中,他曾破过十七种幽冥禁制,那些经验此刻凝成一道反向解析的轨迹。
符纹完成瞬间,地下传来一声闷响。
岩层裂开,一道幽红光线自缝隙射出,映在他脸上,象一道新添的伤疤。他俯身,顺着裂缝向下望去,尽头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石阶,表面刻满扭曲的符文,每一步都象是用骨头堆出来的路。
楚寒跃下,越往下,空气越冷,但那股血脉牵引却越来越强。走到半途,两侧岩壁突然浮现出暗红色纹路,交织成一张巨网,正中央烙着一个“楚”字。楚寒停下,右手缓缓按上那字。
纹路居然活了过来,如同血丝般顺着他的手掌爬上来,直冲脑门。
眼前景象骤变……
楚玉跪在祭坛上,双手被锁链贯穿,胸前衣襟撕开,露出心口位置。一把黑曜石刀缓缓落下,剖开皮肉,鲜血顺着凹槽流入下方铜盆。盆中液体沸腾,凝成一具无面人形傀儡,胸口赫然印着“阎”字。
幻象退去,楚寒站在原地,呼吸未乱。
他知道这不是真实发生的事,却是可能发生的事。系统杀意未沸,说明威胁尚未临身。他任幻象流转,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把石刀的纹路,与他在观命阁见过的漆黑日记封印同源。
三息后,楚寒猛然睁眼,右拳砸向岩壁。
拳锋燃起紫金火焰,不是轮回焰,而是混杂了数十场战斗残意的战火。每一缕火苗里都藏着一段厮杀记忆:血侍爆头、傀儡炸裂、叶无痕自爆时的冲击波……这些残意在他体内早已沉淀成钢,此刻尽数爆发,轰向血咒。
岩壁震动,符文崩解。
幻象碎裂,楚玉的身影化作灰烬飘散。石阶尽头,一扇石门显露出来,门上刻着“血启归途”四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唯楚氏嫡血可入”。
楚寒冷笑,他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门上。
血珠滚落途中,竟自行分裂成九点,呈环形排列,与门心符阵完美契合。石门无声开启,一股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室内不大,四壁嵌着青铜灯台,火焰幽蓝,照出中央石台上的卷轴。那是一册金属书,封面由某种未知合金打造,边缘布满锯齿状凸起,象是某种生物的脊骨化石。
楚寒走近,发现书脊上刻着一行小字:“血傀实验录·终章”。
他伸手去拿,就在指尖触碰到书页的刹那,整本书剧烈震颤,无数怨念自封印中喷涌而出,直冲神识。
他脑袋一沉,仿佛有千万人在耳边嘶吼,有孩童哭喊母亲,有族人诅咒背叛者,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反复低语:“别打开……别让他知道……”
正是楚寒的母亲,楚寒咬牙,额头青筋暴起,却未退半步。他知道这是最后的防线,一旦动摇,不仅会失去获取情报的机会,更可能被埋藏在日志中的精神烙印污染。
他右手猛拍丹田,紫金火焰再次升腾,这一次不再是护体屏障,而是化作一道火链,将那些入侵神识的怨念一一绞杀。
与此同时,左手结印,将近期积累的武道残意压缩成一枚“战意钉”,狠狠扎入识海中心。
外界安静了一瞬,楚寒睁开眼,拿起日志,翻开第一页。
文本浮现:
【第一日:仙帝陨落之夜,吾残魂寄生于楚氏先祖血脉之中。彼时方知,其乃我三千年前分身所化,虽灵智尽失,血脉却存一丝共鸣。若能借其后裔为壳,重塑真身,未必不能重返巅峰。
【第五日:试炼开始。取旁系子弟十人,以幽冥血炼术改造经脉,皆失败。非血脉不纯,实因混沌体未现。唯有混沌之血,方可承载吾魂归位。】
【第二十三日:楚家主母产子,先天寂灭脉,世人谓之废体。吾观其命格,竟是万年难遇的混沌觉醒体。更妙者,其母为纯血楚裔,血脉浓度达九成七。此子,正是最佳容器。】
楚寒的手指僵住了,他继续翻页。
【第六十七日:计划变更。容器虽佳,但夺舍需媒介引导。寻常血亲难以承受魂契反噬,唯至亲之血,且心灵羁拌极深者,方能成为“归心引”。已确认,其妹楚玉,幼年服下主母遗药,血脉纯净度突破百年极限。已在她体内种下“归心蛊”,只待混沌体突破灵海九重,便会自动献祭,助吾重生。】
最后一行字,是用血写成的:
【夺舍之日,即仙帝归来之时。
楚寒坐在石室中央,手中日志静静摊开,最后一页的血字还在微微渗出湿气,象是刚写完不久。
他没有动,呼吸很慢,慢得几乎听不见。
心跳也沉,一下一下,敲在胸腔里,像战鼓在深渊中擂响。左眉骨的疤痕已经不只是发烫,而是灼烧,仿佛有远古的怒火正从灵魂最深处苏醒。
斩天剑横在膝前,剑身微颤,不是因为风,而是感应到了主人体内那股即将失控的杀意。
楚寒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在雪夜死去。
不是偶然,不是意外,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催化”。她的死,是为了激发混沌体的觉醒,是为了让仇恨成为他变强的燃料。而楚玉……从来就不是家人,是祭品,是钥匙,是阎罗老祖为复活自己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
楚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杀过血侍、斩过傀儡、焚过信标。但他现在才真正看清,他走的每一步,都在别人的剧本里。
直到这一刻,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紫金火焰无声燃起。火焰不炽烈,却带着一种毁灭性的温度。他将火焰复上日志封面,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你们算错了。”
火焰落下,金属书页开始扭曲、熔化,边缘卷曲如枯叶。
那些记载着阴谋、算计、牺牲的文本,在高温中逐一消融。怨念最后一次爆发,试图逃离火海,却被楚寒一掌拍下,硬生生压回书页。
“我不需要归途。”他声音低哑,“我的路,从来都是踏出来的。”
火势渐弱,只剩焦黑残页躺在石台上,边缘还在冒着青烟。
楚寒没有起身,他依旧跪坐原地,右手缓缓复上胸口。
那里,一颗心跳得异常缓慢而有力,象是在积蓄风暴。斩天剑静静横于膝前,剑尖微微颤动,指向石门外那片黑暗。
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是黑色,瞳孔深处,紫金光芒如潮水般翻涌,却不外泄,全部被压制在眼底,象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楚寒记得母亲倒下的背影,他也记得楚玉喊疼时的眼神。
而现在,楚寒知道了真相,不是为了复仇而战,是因为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想把他变成别人的工具。
他缓缓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却没有痛感。
下一瞬,他抬起左手,指尖凝聚一缕极细的紫金剑气,轻轻点在石台边缘。
石屑飞溅,那一道刻着“血启归途”的凹槽,被彻底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