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站在焦土中央,脚底碾碎的符文残片还带着一丝温热。他没有动,也没有再看那封婚书一眼。风从废墟缝隙里钻出来,吹不动他衣角,却卷起几缕灰烬,在低空打了个旋,又落回龟裂的地砖缝中。
他闭上眼,体内经脉如枯河,残意游走如萤火,微弱却未熄。刚才那一战耗得太多,杀意沸腾到顶点后骤然冷却,象是烧尽的铁块,表面平静,内里仍存馀震。可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时,左眉骨那道血色疤痕忽然一跳,象是被针扎了一下。
不对劲他睁开眼,指尖缓缓抚过斩天剑鞘。剑未出,但他能感觉到,地下有东西在动。不是活物的呼吸,也不是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震颤,象是地脉深处有人用指甲轻轻刮着石壁。
楚寒蹲下身,掌心贴地。
轮回紫焰沉在丹田,不外放,只借一丝火种逆流经脉,渗入指尖。火焰触地瞬间,地面浮现出几道暗红色纹路,像血管般蜿蜒向东南方三丈外的塌陷区。那是之前战斗未曾波及的死角,一道裂缝横贯焦土,深不见底,边缘残留着幽冥殿特有的符文残迹。
杀意沸腾了,不是剧烈翻涌,而是微弱闪铄,如同将熄的炭火忽明忽暗。系统无声,但它在提醒:下面有东西,还没死透。
“还真留到最后。”楚寒冷笑,站起身来,双足错步,踏出一道罡印。他没拔剑,只是将剑柄重重砸向地面。
轰——!
土层炸开,裂缝猛然扩张,碎石飞溅。五具干枯躯体自灰烬中翻滚而出,四肢扭曲爬行,胸口烙着猩红“楚”字,皮肉焦黑,眼框空洞,却死死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呜咽。
血傀不是强敌,甚至算不上威胁。它们的气息衰弱得几乎无法感知,若非系统提示,连楚寒都可能忽略。但正是这种藏匿于崩塌地脉、借残符扭曲气息的手段,说明它们是最后一批被刻意隐藏的实验室,幽冥殿埋下的钉子,等着某一天被人踩中,引爆最后一丝诅咒反噬。
楚寒看着它们扑来,动作僵硬却不慢,五人呈扇形包抄,掌心泛起黑光,显然是要自爆。
“你们早就该死了。”他说。
话音未落,斩天剑出鞘半寸,紫金光芒自剑锋溢出,不等血傀近身,他已欺入阵中。剑未全出,仅以剑气横扫,一道螺旋风暴凭空成形,将五具血傀尽数卷起,悬于半空。
它们挣扎,手臂断裂也不停歇,胸口符文开始发烫,即将引爆。
楚寒眼神不变,左手掐诀,丹田内轮回紫焰疾涌而上,顺着右臂奔至剑尖。火焰与剑气交融,化作一道炽烈紫虹,直贯风暴内核。
剑势下压,风暴骤缩,五具躯体在空中炸裂,血雾未散便被紫焰焚尽。心脏处的幽冥印记刚欲爆发,就被高温熔成虚无。没有轰鸣,没有冲击,只有灰烬簌簌落下,象一场无声的雪。
他落地,剑归鞘。
斩天剑轻颤了一下,象是完成任务后的喘息。楚寒站着没动,目光扫过那片新腾起的灰堆。风一吹,灰散了,露出底下一块焦黑的木牌,上面刻着编号:丙等七十四号。
他认得这个编号。
上个月失踪的楚家旁系子弟,名叫楚河。尸体一直没找到,原来被炼成了血傀,还藏在这里等他走过。
“挺会藏。”楚寒低语,抬脚碾碎木牌,“可惜,晚了一步。”
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
袖口那截族谱残卷还在,边缘焦黑,先前被紫焰拂过后已无字迹。此刻,它随风轻轻摆动,忽然“嗤”地一声,自燃起来,火苗不大,却极纯净,烧得干脆利落,转眼化为飞灰,飘向空中。
楚寒没伸手去拦。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些被篡改的记录、被掩盖的真相、被操控的命运线……都在这一把火里断了根。幽冥殿的影子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抹去,连最后一丝牵连都不剩。
他低头看了看手,掌心还贴着那封婚书,温度早已散尽,纸面染血的部分微微发硬。戒指冰凉,紧贴皮肤,不再有任何反应。系统也安静下来,杀意沸腾的提示彻底平息,仿佛刚才那一闪只是错觉。
修为稳住了,灵海八重巅峰,气息内敛,如深潭无波。这一战虽小,却让他在虚弱中重新凝聚残意,将境界牢牢钉死在这个位置。再往上,就是归墟境的门坎,不是靠杀戮就能轻易碾压的了。
但他不急,楚寒缓缓松开手,任婚书垂落,只用一根手指勾住一角,不让它落地。他站在原地,望着前方那道刚刚崩塌的地裂坑洞,深不见底,黑得纯粹。
这里曾是幽冥殿的秘密据点,也是他母亲最后倒下的地方。如今墙塌了,阵毁了,人死了,连傀儡都被清干净了。可他还是站了一会儿。
不是尤豫,也不是不舍,是确认,确认这一切真的结束了。
他吐出一口气,肩头微松。那股压了太久的戾气,终于随着最后一具血傀的灰飞烟灭,散了个干净。
远处,一只乌鸦落在断墙上,歪头看了他一眼,振翅飞走。
楚寒收回视线,正要迈步离开。
忽然,脚下震动。
不是来自地底,而是脚边一块碎石,毫无征兆地跳了一下。
紧接着,第二块、第三块……一圈碎石接连弹起,象是被某种无形之力轻轻托起。它们悬浮不到半尺高,排列无序,却又隐隐形成一个残缺的圆。
楚寒皱眉,他弯腰,伸手探向其中一块石头。
指尖刚触到石面,那石头猛地一颤,表面竟浮现出一道细小裂痕,裂痕中渗出一滴暗红液体,顺着石缝滑落,滴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冒起一缕白烟。
不是血但比血更稠,颜色更深,带着一股腐朽金属的味道。
楚寒瞳孔微缩,他猛地抬头,目光扫向四周。废墟死寂,无风,无人,连那只乌鸦都已飞远。可就在这绝对的安静里,他听见了:
“沙……沙沙!”
象是什么东西在地下缓慢爬行,爪子刮着岩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