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站在焦土中央，十二具血侍的灰烬尚未散尽，靴底踩着一块符文残片，发出细微碎裂声。紫金戒指仍在掌心发烫，象一块刚从炉中取出的烙铁，而袖口那半截族谱残卷，边缘焦黑处正缓缓渗出鲜红字迹：“你不能去。”
楚寒并没有去没看，那几个字。
风停了，火熄了，连系统也沉寂如死。刚才那一战，杀意沸腾到顶点，残意翻涌，修为几乎破境，可现在，体内空荡得象是被抽走了一切。不是疲惫，是虚弱。复仇完成了，阎罗老祖的虚影已灭，血阵崩解，幽冥殿的根须被连根拔起。可这虚，并非解脱，而是某种更大的东西即将落下的前兆。
他低头，目光扫过脚下龟裂的地砖。灰烬被靴尖拨开，露出一块暗紫色的匣子，半埋在碎石中。表面浮刻北荒图腾，一道裂痕贯穿其上，象是被人强行从某处剥离。
楚寒蹲下，指尖触到匣面，一股极寒顺着经脉窜上来，又在瞬间被体内残存的轮回紫焰焚尽。他用力一掀，匣盖弹开，内里静静躺着一封婚书，纸面泛黄，边角染血，落款处三个字：“萧紫鸾”。
字迹未干，墨色如血。
他指尖刚碰上去，那三字骤然扭曲，仿佛活物般蠕动，随即腾起一缕紫焰，灼烧空气，发出刺啦声响。一股气机自纸面炸开，直冲识海。前世记忆碎片猛然震动，经脉深处蛰伏的武道残意自发流转，形成屏障，硬生生扛住那股反噬之力。
不是攻击，是牵引。
象有一根线，从北荒尽头伸出，穿过万水千山，缠上他的命格，狠狠一拽。
楚寒瞳孔微缩，紫金光芒在眼底一闪即逝。他冷笑一声：“婚书？谁给你的胆子替我定命？”
话音未落，密室外林间忽有紫光掠过，不似残影，不似幻象，而是空间本身被撕开一道细缝。一道身影踏空而来，悬于半空，紫金凤纹袍无风自动，眉心一点轮回焰跳动如心跳。
萧紫鸾不是残魂，不是虚影，是本体投影。她站在虚空裂隙边缘，面容冷峻如霜，目光却直直落在楚寒身上，穿透焦土与废墟，像钉入命运的一枚钉。
楚寒没动，手仍握着婚书，另一只手按在斩天剑柄上。剑未出鞘，但剑身已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她没开口，只抬手。
一滴紫焰自眉心飞出，细小如星，却重若山岳。穿越数十步距离，无声没入楚寒眉心。
刹那间，暖流炸开，顺着经脉奔涌全身。族谱残卷上的“你不能去”三字剧烈抖动，墨迹焦黑剥落，如同被无形之火焚烧殆尽。那股阴寒诅咒般的预警，被彻底压灭。
楚寒呼吸一滞，随即恢复如常。他抬头，盯着她：“这就是你的手段？用火焰封我口，用誓言锁我命？”
萧紫鸾依旧悬浮虚空，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极淡的沙哑：“不是锁你，是救你。混沌体一旦失控，万界皆焚。你母亲护你一时，我护你一世。”
“护？”楚寒嗤笑，“我楚寒不需要人护。我要的是清算。”
“北荒有你想要的答案。”她目光未移，“你母亲之死，血脉真相，幽冥殿背后的真正主谋，还有……你前世为何自愿转世。”
楚寒沉默，斩天剑的震颤更剧烈了，象是在催促，在共鸣。
“你以为我是来求你？”他低声道，“我本可毁了这婚书，斩断这因果。”
“你可以。”萧紫鸾终于开口，语气平静，“但你会来。因为你心里早已知道，这不是束缚，是归途。”
她顿了顿，轮回焰在眉心跳动了一下，光芒略显黯淡。每一次现身，都在损耗她的根基。
“吾在北荒等你。”她说完，转身欲退。
“等等。”楚寒突然开口。
她回头。
“你说等我。”他握紧婚书，将其贴于胸口，与紫金戒指叠放，“那你最好别死在那鬼地方，否则……”
他抬起眼，紫金光芒在瞳底翻涌：“我不但不去，还要把北荒掀了。”
萧紫鸾看着他，片刻，唇角极轻地扬了一下，快得象是错觉。下一瞬，她身影开始淡化，裂隙闭合，紫光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唯有那句回响，留在焦土上空：
“此誓，以命相守。”
楚寒站在原地，没动。
婚书贴在胸口，温热未散。戒指不再发烫，反而变得冰凉，象是吸走了刚才那滴火焰的馀温。他低头，袖口族谱残卷彻底焦黑，字迹全无，只剩一片炭化痕迹。
他冷笑一声，指尖燃起一缕紫焰，轻轻拂过残卷，灰烬簌簌落下。
“谁说我要遵你血脉之命？”
斩天剑忽然嗡鸣，剑格处一道旧裂纹微微发亮，象是回应。他右手缓缓抚过剑身，从鞘底到锋刃，动作缓慢，却带着某种决断。
远处，林间风起，吹动几片焦叶。
他闭眼，再睁时，眸中已无尤豫。
“你说等我……”
他低声，象是说给她听，又象是说给自己：
“那我便去。”
话音落，他仍未动，脚底踩着焦土，背影如刀出鞘，绷得笔直。斩天剑轻颤，剑尖垂地，划出一道浅痕。
忽然，胸口一热。
婚书与戒指交叠处，腾起一丝紫焰，顺着经脉游走，最终沉入丹田。一道微弱却清淅的记忆碎片浮现，风雪中的城楼，一名女子披甲执旗，身后是万里冰原，她回眸，对他一笑。
下一瞬，碎片消散。
楚寒呼吸微滞，随即恢复。
他低头，看向手中婚书。血迹边缘，似乎多了一行极小的字，肉眼难辨，唯有轮回紫焰映照下才隐约可见：
“见信之时，我在等你，已等了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