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右脚前踏半步,重心压在泥地裂痕边缘,斩天剑尖垂落三寸,划出的那道泥痕尚未风干。左臂伤口仍在渗血,黑液顺着袖口滴下,在腐岩上蚀出细微孔洞。他没有抬头,却已感知到前方毒雾被某种刚硬气息劈开。
三道剑影破雾而来,未带杀机,却如铁山倾轧,封死所有退路。
墨白站在五丈之外,三柄重剑横列身前,剑脊交错成网。他目光直锁楚寒,声音低沉如石碾:“再战一场。”
楚寒缓缓抬眼,眉骨疤痕未发光,眼神却冷得象冻住的火。他没说话,只是将斩天剑轻轻插回泥中,双手收进袖口。
“你刚封了阵,伤势未愈,神识不稳。”墨白继续说道,“我不趁人之危。我只是要一个答案,上次败给你,是因你藏了实力,还是我信的‘力量即正义’,本就是错的。”
风掠过沼泽,断剑穗轻晃。
楚寒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你想打,那就便打。”
“废话怎如此之多?”
话音未落,墨白双臂猛然一震,三剑齐动,第一剑劈空裂风,第二剑斜掠截脉,第三剑沉坠如山,三重剑势层层叠加,竟在空中凝成一道螺旋剑罡,直逼楚寒面门。
这一击,是他毕生剑意所聚,非为杀人,而是为证道。
楚寒不动,就在剑罡临身刹那,他左掌轻抬,食指微曲,点向第一柄重剑侧翼。
指尖未触剑身,一股螺旋劲气已自经脉爆发,顺着空气扭曲而上,精准命中剑脊共振点。墨白虎口剧震,第一剑脱手飞出,砸进泥浆。
楚寒旋身半步,右肩微沉,第二指弹出,击中第二剑重心偏移处。剑势骤偏,擦着他耳侧掠过,削断一缕发丝。
第三指紧随其后,凌空虚按,掌风压地,掀起一片碎石泥浪。第三柄重剑受震反冲,竟自行倒转,剑柄撞向墨白胸口。
三剑皆落,尘埃未定。
楚寒依旧立于原地,袖手而立,仿佛从未动过。斩天剑仍插在泥中,剑尖微微颤动。
墨白呆立原地,呼吸粗重,额角青筋暴起。他的剑,他的力,他的道,全被一指一指拆解,像孩童搭的沙塔,被潮水轻轻推倒。
“这……不可能。”他咬牙,声音发抖,“我练剑十二年,每日负千斤石登山,断筋接骨二十七次,只为证明,力量能碾碎一切花巧!”
“可你……你连剑都没拔!”
楚寒淡淡道:“你败的不是剑,而是道!”
墨白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对的?!”
楚寒踏前一步,仍未拔剑,他抬起右脚,用剑柄底部轻敲地面。
咚——!
一声闷响,紫金涟漪自剑柄扩散,贴地而行,瞬间掠过墨白脚下。
刹那间,墨白识海轰然炸开!
无数剑意如洪流冲刷神魂,其中有斩断山岳的狂暴一击,有刺穿虚空的极致速度,有以命换命的决绝意志……这些不是招式,是千百场生死搏杀凝聚的武道残意,是楚寒一路逆命而行的血路烙印。
墨白双膝一软,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泥上。
“我……信奉力量……可你的力量……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他声音嘶哑,象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若不能胜你……我愿成为你的剑奴!”
“用馀生试你之剑,磨我之道!”
说完,墨白双手颤斗着爬向泥中那三柄重剑,拾起,又走向插在地上的斩天剑。他拔出它,双手捧起,高举过顶,额头抵剑柄,再不起身。
楚寒静静看着墨白,他知道,这不是屈服,而是一个剑修在信念崩塌后,唯一能抓住的救赎。墨白不信命运,不信天赋,只信手中之剑。如今剑断道崩,他只能把剑交出去,换一条新路。
楚寒伸手,接过斩天剑,但他没有收剑入鞘,也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反手递出,将剑柄向前送出一尺。
“剑奴不必跪拜。”他说,“你是试剑石,也是同行者。”
墨白怔住,抬头看他。
楚寒的眼神中没有怜悯,也没有得意,只有冷峻的平静,象风暴过后的夜空。
“起来!”楚寒说道。
墨白颤斗着伸出手,接过那一尺剑柄,指尖触到金属的瞬间,他浑身一震,仿佛有股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墨白缓缓站起,双手握剑,置于胸前,低头不语。
楚寒转身,目光投向远处翻涌的毒雾。那里隐约有光斑浮动,象是某种阵法残迹,又象是一道被掩埋的门扉轮廓。
风起,吹动他腰间断剑穗,猎猎作响。
墨白站在他身后半步,握剑的手逐渐稳定,他不再看楚寒,而是盯着那片毒雾深处,仿佛在等待下一战的到来。
楚寒忽然开口:“你刚才说,不趁人之危?”
墨白一愣,连忙出声:“是。”
“可你错了。”楚寒低声道,“真正的强者,从不挑时机。伤也好,疲也罢,只要还站着,就得战。否则,就不配拿剑。”
墨白沉默片刻,缓缓点头:“我记住了。”
楚寒迈出一步,右脚踩在先前划出的泥痕尽头。左臂伤口又裂开一分,血顺着手腕流下,滴落在斩天剑护手上,蜿蜒如蛇。
楚寒并没有去擦拭。
墨白跟上半步,三柄重剑重新背回肩后,动作利落,象是换了一个人。
远处毒雾中,一道微弱金光忽明忽暗,与之前裂缝中的气息隐隐呼应。
楚寒停下脚步,墨白也随之止步。
两人并立沼泽边缘,身影被稀薄雾光拉长,映在腐岩之上。
楚寒抬起左手,抹去滴落的血珠,掌心朝上,任风吹干残痕。
墨白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楚寒并没有回头,风卷起断剑穗,扫过他眉骨上的疤痕,他只说了一个字:
“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