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从储物棚钻出时,夜风正把铁皮屋顶掀得哗啦作响。他没回头,脚步也没停,只将斩天剑重新插回腰侧,动作利落得象收刀入鞘的惯性。左肋那股蠕动感还在,象是有根锈针在皮下缓缓游走,但他已不再去按它。
营地西区静得出奇,连赌坊的喧闹都熄了。他穿过几排营帐,灰布执勤服上沾着尘土与干泥,没人拦他。快到自己帐篷时,他忽然顿住。
门帘被别人掀开,露出一道缝隙,这不是他离开时的样子。
楚寒没有去开门,而是退了半步,右手悄然滑向剑柄。杀意在经脉里转了一圈,又沉下去。系统没有沸腾,反而象结了层薄冰,提示微弱闪铄,如同呼吸间忽明忽暗的火苗。
这是敌?不全是,还是友?更不象。
楚寒抬脚踢开门。
屋内,烛火一晃,屋内无人。桌上却多了一物:一枚紫金凤纹玉佩,静静躺在他昨夜留下的水渍边缘。纹路繁复,中央一只展翅凤凰,双翼缠绕火焰,那火竟是流动的,泛着紫金色光泽。
他盯着那枚玉佩,眉心疤痕微微发烫。
这气息……和噬魂渊底部,那道残魂一模一样。可又不完全一样。残魂冰冷死寂,如燃尽的馀烬;而这玉佩,竟透出一丝活气,象是从某个仍在跳动的心脏上割下来的碎片。
他没伸手去拿,反而并指成诀,运转《轮回引》残篇,以武道意念探出一缕神识。指尖刚触到玉佩三寸距离,其表面骤然泛起紫焰涟漪,紫焰腾起不足半寸,随即缩回。
一道声音直,接撞进楚寒脑海:
“混沌体,吾在北荒等你!”
声音清冷,不带情绪,却象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拧开了某种封印。楚寒瞳孔一缩,体内战意本能翻涌,却被一股暖流轻轻压下。那种感觉,就象是暴怒的野兽突然被人摸了头,它愣了一下,尾巴都不知是该摇摆,还是该炸毛。
楚寒收回手,盯着玉佩看了三息,终于伸手拿起。
入手温润,不象玉石,倒象握着一块凝固的血肉。他翻过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命契未断,气机已缠。”
话音未落,窗外一道紫影掠过。
速度快得几乎象错觉,但楚寒隐约看见,那是一角袍袖,紫金纹边,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转瞬消失于林间。
他甩手将玉佩塞进怀里,转身就追。
帐篷门帘被他带得猛撞墙柱,火折子应声落地,火瞬间熄灭。他不管,一脚踏出,直扑西林。落叶在他脚下碎裂,声音干脆得象骨头折断。林子不深,但雾不知何时起了,贴地而行,湿冷黏腻。
楚寒追出三十步,忽然止步。
地面落叶无风自动,一圈圈向外扩散,形成某种阵纹轮廓。他认得这种痕迹,这不是符阵,而是气机牵引留下的“足迹”,只有达到某种境界的存在短暂现身才会引发。
他微微眯眼,随后望向前方,在半空之中,一道虚影缓缓浮现。
女子身披紫金凤纹长袍,发束高冠,眉心一点紫焰跳动如心跳。她悬空而立,衣袂不动,却似有风自她周身散开。面容冷峻而又娇美,目光穿透雾气,直落在楚寒脸上。
楚寒没有拔剑,也没有后退。
“你是谁?”楚寒问道。
“萧紫鸾。”女人答得干脆,像报一个早已注定的名字,“北荒之主,轮回紫焰执掌者!”
楚寒冷笑:“我见过你的残魂,死人不会走路。”
“那是,我的过去。”她眸光微闪,“三世因果未断,气机已缠绕本身。你体内混沌本源躁动,即将引来万劫之劫。”
“我不来,将无人能稳你经脉!”
楚寒嗤笑:“所以你是来救我的?”
“不是救。”她摇头,“是续。”
她抬起手,指尖凝聚一滴紫金火焰,悬浮于空中。那火不灼人,却让楚寒全身经脉一颤,仿佛被什么古老的东西唤醒。
“这是命定之引。”她说,“种下气机,日后你若失控,此焰可镇你七魄。”
“我不需要别人来镇我。”楚寒握紧拳,“我的命,我自己扛。”
“那你为何,却扛不住前世因果?”她忽然问。
楚寒浑身一怔。
“你母亲死时,你为何不反抗?”
“你被族人踩在脚下十年,为何不早杀?”
“你每一次战斗,都是在吞噬对手残意,你以为那是什么?”
“那是我用三世,为你铺的路!”
楚寒瞳孔,瞬间骤缩。
萧紫鸾没等楚寒反驳,就见她指尖轻弹,那滴轮回焰脱指而出,如流星般射向楚寒眉心。
楚寒本能地想躲避,却发现身体动不了。不是被禁锢,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在阻止他,象是他的灵魂,早已认出了这团火。
火焰没入眉心刹那,一股暖流顺经脉奔涌而下。左肋那股蠕动感瞬间被压制,连肩胛处旧伤的隐痛都消了。他体内战意与那火焰产生共鸣,仿佛两股河流交汇,激起无声惊雷。
“这是……什么东西?”楚寒低声问道。
“命定之引。”她重复一遍,嘴角极轻微地扬了扬,象是笑了,又象只是肌肉抽动,“你不必懂,只要记住,吾会在北荒等你!”
话音落,虚影开始消散。
“等等!”楚寒上前一步,“你到底是谁?”
“与我又是什么关系?”
虽然虚影只剩下最后一点轮廓,但声音却清淅传来:
“当你斩断第九百九十九具血傀时,你便自会知晓。”
最后一缕光影散去,林间恢复寂静,雾退得极快,仿佛从未存在。楚寒站在原地,手还举在半空,眉心馀温未散。
楚寒低头,发现怀里的玉佩竟然消失不见,再摸胸口时,发现那枚紫金凤纹竟已烙在皮肤上,象一道新生的胎记,微微发烫。
他没有没动,良久之后,他才缓缓抬头,望向北方。
那边没有山,也没有城,只有一片漆黑的天幕,仿佛通往某个未知的荒原。
楚寒转身往林外走,步伐比来时稳得多,斩天剑依旧挂在腰侧,剑柄上的血迹干得发黑。
快到营地边缘时,他忽然停下。
左手摸向眉心,那里还残留一丝热意,他闭眼,试图感知那股轮回焰的轨迹。可就在意识下沉的瞬间,体内某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这更象是锁链被崩断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