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右腿的血还在渗,一滴一滴砸进沙地,被风卷着吹向营地深处。他没去医阁,也没找试炼官报备伤情,只是低着头,沿着剑林边缘往自己的帐篷走。腰间断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偶尔震一下,象是在提醒什么。
左眉骨那道疤痕,忽然发烫。
不是剧痛,也不是预警时的刺裂感,而是一种温热的、缓慢爬升的异样,象有人在皮下点燃了一根火线。楚寒脚步未停,但右手已悄然按上剑柄,指腹摩挲着锈蚀的纹路。
楚寒知道,这种感觉是来自,系统杀意的沸腾。
杀意在经脉里翻腾,不激烈,却持续不断,象是毒蛇吐信,贴着地面滑近。系统不会说话,可每当恶意逼近,战意就会自动沸腾,如同前世仙帝神魂对危险的本能嗅觉。
楚寒掀开帐帘,走进去,随手将饮水囊放在案几上。
水囊是粗皮制成,半旧不新,是他从楚家带出来的老物。此刻囊口微敞,水面平静无波。楚寒不动声色,指尖轻点囊壁,一缕气劲透入,旋即抽手。
空气之中,飘出一丝极淡的腥腐味。
不是毒药,也不是灵液,而是磷粉,那是玄天宗秘制的腐蚀性粉末,遇水成酸,能蚀骨穿金。若人误饮,不出半刻便会五脏溃烂,表面却看不出异状。更妙的是,这种毒残留痕迹与“逆脉丹”极为相似,一旦被查出,便是使用禁药的铁证。
楚寒冷笑,他没碰那水,只将囊子原样摆好,摆在最显眼的位置。然后从袖中取出另一只密封皮囊,藏于衣内。接着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呼吸平稳得象什么都没发生。
帐外,风渐渐吹起。
不多时,一道身影踱步而来,白衣胜雪,执一柄玉骨折扇,步履从容,眉心一点朱砂痣在暮色中微微泛光。
叶无痕站在帐外三丈处,朗声道:“楚兄,你刚从剑冢归来,辛苦了。”
声音温润,如春风拂面。
楚寒睁开眼,应了一句:“还活着。”
“听闻楚兄在剑林斩杀幽冥殿血侍,夺其内核印记,当真是少年英杰。”叶无痕走近两步,目光扫过案几上的饮水囊,“这是楚兄常用的水囊吧?我见你一路并未补给,特地带了些清泉而来,助你疗伤。”
叶无痕说着,从身后取出一只青瓷小壶,作势要往水囊里倒。
楚寒坐着没动,只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淡,却让叶无痕的手顿在半空。
“我不渴!”楚寒说道。
“修行之人失血过多,最忌脱水。”叶无痕依旧笑着,“况且此水乃玄天宗灵泉所取,有凝神静气之效,对楚兄伤势大有裨益。”
楚寒终于站起身,走到案几前,一手抄起水囊,另一手接过瓷壶,当着叶无痕的面,将整壶水尽数倒入其中。
叶无痕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下一瞬,楚寒提起水囊,转身走出帐篷,手臂一扬,整袋液体倾泻而出,泼洒在帐外沙地上。
滋——!
黄沙瞬间焦黑一片,腾起淡淡白烟,地面竟被腐蚀出数道细浅沟壑。
楚寒回头,看着叶无痕:“你说这水能疗伤?”
叶无痕笑容僵住。
“你刚倒的水,当然没问题。”楚寒把空囊丢回案几,“有问题的是,我原来的水。”
他伸手一抓,从囊底捻出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银灰色粉末,在指间碾碎,随即松手,粉末随风散去。
“磷粉三钱,混入‘归元露’中以掩气味,再借灵泉水激发活性。”楚寒盯着他,“玄天宗圣子亲自动手,手段倒是精细。”
叶无痕脸色变了变,迅速恢复镇定:“楚兄说笑了。或许是途中沾染了杂质,也尚可知情。”
“那你为何,还要往里面加水?”楚寒反问,“明知我已有水囊,却不问是否需要,直接倾注?若无鬼胎,何必多此一举?”
叶无痕还未开口,远处传来脚步声。
试炼官走来,银纹黑袍,面容冷肃,腰悬执法令符。他本是巡查营地秩序,却被这边动静引来。
“何事在此喧哗?”试炼官沉声问。
叶无痕立刻换上一副惋惜神色:“启禀大人,楚寒于剑冢一战后,疑似服用禁药提升战力。我方才见他水囊中有异常残留,正欲劝阻,他却将整囊毒水倒掉,意图毁灭证据。”
试炼官目光转向楚寒。
楚寒不慌不忙,将空囊递上:“试炼官大可检查,是否有过此事,一看便知。”
试炼官取出一枚铜鉴,注入灵力,照向水囊内壁。片刻后,铜鉴浮现一行暗红字迹:含磷蚀粉,具强腐蚀性,属三级违禁品。
他又看向地上被泼洒的局域,蹲下查验,确认沙土已被严重腐蚀。
“水是你倒的?”试炼官问叶无痕。
“是我所赠之水。”叶无痕坦然道,“但我所携之水绝无问题,必是他原有水源遭遇污染。”
试炼官又问楚寒:“你是何时发现,水质存在异常?”
“进帐之时。”楚寒答,“察觉气息不对,便未饮用。”
“那你为何,不立即上报?”
“我在等。”楚寒说,“等那个想让我死的人,亲自送上门。”
试炼官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一道灵印打入空中,展开一段残影,那正是叶无痕靠近帐篷前,袖中悄然抖落粉末的画面。
执法令符自带监察烙印,方圆十丈内若有违规行为,皆可回溯三息影象。
证据确凿,试炼官眼神一冷:“叶无痕,你以伪药构陷同门,触犯《试炼十律》第三条,禁赛三日,不得申诉。”
叶无痕脸色惨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不敢反驳。
“你……你怎么可能……”他死死盯着楚寒。
楚寒只是淡淡道:“你以为我是个废脉少年,连水都不敢喝一口?”
“你根本不是装傻。”叶无痕咬牙,“你是故意让他们欺负你,好藏得更深。”
楚寒没回答,只拍了拍腰间的断剑,剑身微震,发出一声低鸣。
夜风拂过营地,篝火噼啪作响。楚寒坐回帐内,闭目调息,右腿伤口早已干涸,结了一层暗红血痂。他体内残意仍在缓缓流转,经脉深处温热不散,那是刚刚吞噬的磷粉毒性被混沌灵脉转化后的馀韵。
帐外,叶无痕被人带走,临走前回头望了一眼。
执扇的手垂下,眉心血痣幽光一闪,随即隐没于黑暗。
树影之下,一道身影悄然退去。
沙地上,那滴从楚寒右腿滑落的血迹已经干透,边缘裂开细纹,象一张无声冷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