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单膝跪在高地上，断剑插进泥中支撑身体，左臂青黑已蔓延至肘窝，皮肤下有细线游走，象是活物在啃噬经脉。他没去看伤口，只盯着剑柄，那上面的血渍正被金属缓缓吸尽，如同干涸的河床吞下最后一滴雨水。
南宫玥坐在三步外，背靠焦木，罗盘残片横在掌心，指针微微晃动。她指尖发白，机关凤凰损毁后灵力几近枯竭，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还能撑住？”楚寒嗓音沙哑，像磨过砂石。
“还死不了。”她咬牙，“但反倒是你，再不处理那毒，就该轮到我给你收尸了。”
楚寒没答，右手掐住左臂三处节点，筋肉绷紧如铁索绞杀。一股紫黑液体逆流回涌，在皮表凝成豆大血珠，滴落瞬间被泥土吸走，发出轻微嗤响。
他闭眼，体内气血翻腾，识海深处杀意悄然沸腾。方才搏杀数十具毒尸，每一具倒下时逸散的武道残意都被系统无声吞噬，此刻正于经脉中奔流冲撞，如潮水拍岸，只差一道裂口便可破堤而入。
凝气四重的瓶颈就在眼前，可他不能等伤势稳定后再突破。追兵未绝，雾气深处仍有震动传来，节奏规律，不似野尸乱行，更象是……某种巡视。
他想起母亲死前那夜，族比台上的羞辱，柴房里被人泼冷水的寒冬。那些屈辱不是记忆，是刻在骨里的火种。如今只要有人还想把他踩进泥里，这火便烧得更旺。
战意，瞬间沸腾。
“轰——！”
气旋自丹田炸开，灵气如洪流灌注四肢百骸，经脉发出龙吟般的震鸣。黑色剑气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环绕周身旋转，所过之处地面寸裂，残留的毒尸碎块化作飞灰。
南宫玥猛地后退半步，瞳孔微缩：“你又……突破了？”
楚寒睁眼，眸光一闪而逝的紫金。他缓缓起身，拔出断剑，剑身轻颤，仿佛感知到了主人的变化。左臂毒素仍在，但已被压制在肘部不动，象是被无形之力封死。
“恩。”他吐出一个字，抬脚走向尸堆边缘。
南宫玥跟跄站起，扶着树干跟上：“你现在是凝气四重？刚突破就敢动？不怕经脉撕裂？”
“撕过一次，就知道怎么缝。”他说得很平淡，象是在说昨天吃了什么。
她没笑，只觉脊背发凉。这种人不该活着，更不该出现在她逃亡的路上。可偏偏就是这个废脉少年，一次次打破她对修行的认知。
楚寒蹲下，手指划过一具毒尸断裂的颈骨，黑气自指尖渗出，顺着骨骼缝隙钻入。片刻后收回手，眉心疤痕滚烫。
“这些尸不是自然生成的。”他说，“它们体内残留的阴气轨迹一致，象是被同一股力量操控过。”
“你是说……有人指挥？”南宫玥皱眉。
“不止。”楚寒站起，目光扫向东南方，“它们的目标不是杀我们，是逼我们往某个方向走。”
南宫玥低头看向罗盘，指针早已锁定东南。“我也觉得不对劲。这片沼泽本该死寂，可这些毒尸行动有序，甚至懂得包抄封锁……除非背后有高阶修士布控。”
楚寒没接话，走到高地另一侧，断剑点地，剑尖轻敲泥面。忽然，他停下动作。
三步外，泥地上有一道极浅印记，几乎被毒雾浸没，若非他刻意搜寻，根本难以察觉。
那是一枚脚印，南宫玥凑近，指尖抚过印痕，眉头越皱越紧：“步伐很轻，但压穿了三层腐土，直达岩基……这不是普通武者能留下的。”
楚寒俯身，断剑插入脚印边缘，黑气顺着剑身渗入泥土。刹那间，一股阴寒之气逆流而上，直冲识海。
系统首次在非战斗状态发出警示波动，极其微弱，却清淅无比。
危险等级：猩红。
目标残留气息检测中……匹配成功：阎罗老祖。
楚寒瞳孔骤缩。
他猛地抽出断剑，剑身嗡鸣不止，象是感应到了宿敌的存在。
“他也来过。”楚寒声音低沉，“就在不久前。”
南宫玥抬头看他：“你确定？”
“对，肯定错不了。”楚寒握紧剑柄，“而且这脚印的方向……正指向沼泽中心。”
“你是说，楚玉可能被关在那里？”南宫玥声音一紧。
“不是可能。”楚寒转身，目光投向翻涌的毒雾深处，“是他故意留下的痕迹，他分明是在等我过去。”
“等你？那肯定是陷阱！”
“我知道。”楚寒冷笑，“可他忘了，我不是去救人的。”
“你是去杀人的。”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
南宫玥强撑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块青铜残片，拼接到罗盘上。指针剧烈晃动几息后，最终稳定指向东南。
“我能带路，但不能再战斗。”她说，“机关凤凰内核碎了，短时间内无法修复。”
“我不需要你战斗。”楚寒迈步向前，“只需要你活着走出这里。”
“那你呢？”
“我？”楚寒抬起左手，看着尚未完全消退的青黑，“我还欠他一掌。”
他率先踏出，脚步落在泥地，竟无一丝声响。黑色剑气缠绕周身，每一步落下，脚下焦土裂开寸许深痕，仿佛大地也在畏惧他的靠近。
南宫玥紧随其后，手中罗盘微微震颤。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五丈，四周寂静得诡异，连虫鸣都没有。只有两人脚步踩在腐泥上的闷响，以及偶尔传来的、远处泥沼轻微的鼓泡声。
走了约半炷香时间，楚寒忽然停步。前方地面，又出现一道脚印，更深，更清淅。
他蹲下，断剑轻点印痕边缘，黑气再次渗入。这一次，系统波动更为明显：
目标停留时间：不超过半个时辰。
推断：曾在此驻足观察。
楚寒缓缓站起，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看过我们突围。”他说，“他知道我们活下来了。”
南宫玥心头一紧：“所以他留下脚印，是为了引你深入？”
“不！”楚寒摇头，“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我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南宫玥不解，还想追问，楚寒却已继续前行，步伐更快，剑气愈发凝实。
她咬牙跟上，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安，这场追逐，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在追踪敌人，而是敌人在引导他们走向某个既定的结局。
高地早已远去，脚下地形逐渐下沉，泥沼重新漫过脚踝。空气中的腥臭味变得更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香，象是焚烧纸钱后的馀烬。
楚寒忽然抬手，示意停止。
前方雾中，隐约可见一片歪斜的木桩，围成半圆，中间立着一座低矮小屋轮廓。屋顶塌陷，墙壁斑驳，门板半悬，随风轻轻晃动。
南宫玥看向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指向那扇摇晃的门。
“就在那里。”她低声说。
楚寒盯着那扇门，眉心疤痕突突跳动。断剑在他手中震颤得越来越厉害，象是即将出鞘的猛兽。
他迈出一步。
脚刚落地，剑柄突然滑脱半寸，掌心的血渍已被吸尽，金属变得光滑冰冷，再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