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末端的青铜环在楚寒掌心留下一圈锈蚀的压痕。他没松手，而是借着这股向上的拉力，单臂发力，将自己从洞口拽出。南宫玥紧随其后，指尖扣住岩壁凸起，靴底蹬碎几块湿滑苔石，翻身落地时罗盘已重新握在手中。
雾比之前更浓了，灰绿色象一层浸过油的布，裹在身上不散。脚下的泥地不再是松软，更象是活物一般每走一步，底下都传来轻微的咕嘟声，象是有东西在吞咽。
南宫玥咬破指尖，在罗盘表面画符。指针颤了两下，最终指向东南偏东。她抬头看楚寒：“方向没错，但机关蜘蛛只剩两只还在传信号。”
楚寒没应声。他正盯着自己的左手。那块从母亲骸骨旁捡来的焦黑布片，此刻贴在他眉心，边缘微微卷起，象是被体内某种热力烘烤着。布料上的血渍似乎动了一下，不是风，是它自己渗出了一丝暗红。
“你还能撑多久？”南宫玥问。
“毒气进不来。”楚寒收回手，布片塞回怀中，“经脉封着，它绕不过去。”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左肩那道被阎罗老祖撕裂的伤口正在发麻。麻得不对劲，象是有细针在里面来回穿刺，一跳一跳地往骨头缝里钻。
南宫玥皱眉，从腰间取出一枚青灰色丹丸，递过去：“含住，别咽，舌尖发麻就吐掉。”
楚寒接过，没放嘴里，先用指甲掐了下药身。丹丸表皮裂开一道细缝，露出内里紫斑。“这是‘三息断魂散’的解药基底？”
“加了七叶阴莲和冰髓。”南宫玥语气平静，“你要是不信，你可以选择不吃。”
楚寒笑了笑，把丹丸放进嘴里，苦味立刻炸开，舌根发涩，但他没吐。他知道南宫玥没理由害他，但至少现在没有。
两人继续前行，金属飞鸟在前方五十丈处盘旋，忽然发出一声尖锐鸣叫，翅膀一歪，栽进雾中。紧接着，第二只也失去控制，撞上一根枯藤后爆出火花，坠落泥沼。
“只剩最后一只了。”南宫玥低声说，“毒气还在干扰着，灵机运转。”
楚寒点头，脚步未停。他能感觉到，眉心疤痕又开始发烫，不是痛，是一种熟悉的灼烧感，象是系统在无声提醒：危险临近。
他忽然抬手，瞬间止步，南宫玥立刻收脚，手指摸向腰带机关。
“右侧三丈。”楚寒声音压低，“有人跟着我们！”
南宫玥瞳孔微缩：“我没听见动静。”
“也不是听见的。”楚寒缓缓抽出断剑，“是它告诉我的。”
话音落，剑光起，一道漆黑剑气撕开浓雾，直劈前方。雾中传来一声闷响，象是重物倒地。紧接着，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两人走近，一具尸体躺在泥水中，浑身溃烂，皮肤泛着青黑，眼框空洞，鼻孔和耳道不断渗出紫黑色脓液。脖颈被齐齐斩断，断口处流出的血不是红的，是黏稠如沥青的紫黑浆液，滴在地上发出滋滋声响，泥土瞬间腐蚀成坑。
“凝气境修为。”楚寒蹲下，用剑尖挑起尸体下巴，“筋脉还连着，这是死透的傀儡。”
南宫玥退后半步，手中多了一枚青铜尺，尺面刻满细密符纹。她将尺子悬于尸体上方，尺身立刻震颤不止。
“这不是普通尸傀。”她声音冷了几分，“是‘毒尸哨’，专门炼来伏杀高阶修士的。体内灌了‘腐心蛊’和‘蚀骨瘴’，只要靠近十步，毒气就会顺着呼吸侵入肺腑。”
楚寒没说话。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那紫黑血液。
指尖刚触到，体内《九转玄冥诀》自动运转一小周天，一股微不可察的吸力从经脉深处传来，竟将微量毒素吸入指尖，随即被封入左臂某条隐秘支脉中。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系统没响，也没提示。但它在运作，这种对毒素的隐性吞噬与封禁，绝非寻常功法能做到。
“这不是巡逻的。”楚寒站起身，剑尖垂地，“是哨兵。有人知道我们要来。”
南宫玥眼神一凛：“你是说……里面还有人等着？”
“不然为什么，只派一个人呢？”楚寒冷笑，“真要设埋伏，该是一群。可它孤身一人，位置还不深不浅，正好让我们发现。”
他抬头看向浓雾深处，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但他能感觉到，前面有东西在等着他。
“越危险的地方，楚玉就越有可能在里面。”
南宫玥沉默片刻，激活腰带第三道机关。两枚荧光标记弹射而出，贴地滑行十步后亮起幽蓝微光。她又取出一枚微型爆雷符，夹在指间。
“我跟定你了。”她说，“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遇到事情自己别硬扛，你要是倒了，就没人能活着走出去。”
楚寒看了南宫玥一眼，他沉默不语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断剑。
两人继续前行，地面震动越来越频繁，每一次都象是有什么东西在泥下爬行。机关蜘蛛的信号开始断断续续，最后一只也在三十息后失联。罗盘指针彻底紊乱，只能靠记忆中的荧光标记辨路。
楚寒走在前头，断剑横在身侧。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残意在躁动，象是嗅到了猎物的气息。左眉骨的疤痕持续发烫，热度顺着颅骨蔓延至眼窝，视野边缘泛起一丝紫金。
忽然，楚寒停下身形，前方迷雾中，隐约现出一片木质结构的轮廓。歪斜的梁柱，半塌的屋顶，象是废弃多年的看守屋。屋顶上复盖着厚厚一层绿膜，象是某种菌类在生长。
“那里。”楚寒指向那屋子，“阵眼不会太远。”
南宫玥眯眼打量：“屋子底下可能有信道。如果真是镇魂阵，内核一定在地下。”
楚寒点头，正要迈步，脚下泥土猛地一陷。
他反应极快，瞬间后跃。原地泥浆翻涌，一根布满倒刺的骨刺破土而出，直插刚才站立的位置。骨刺顶端挂着一截腐烂的手指，指甲乌黑。
“下面有东西。”南宫玥迅速后撤，手中爆雷符已引燃引信。
楚寒没动。他盯着那根骨刺，忽然伸手，用断剑将其拨开。骨刺入泥三分，却被他轻易挑起。
“不是攻击。”他说，“是尸体在往上顶。”
话音未落，四周泥地接连鼓起。一个个肿胀的躯体从泥中浮出，皮肤青紫，四肢扭曲，胸口插着锈铁钉或碎骨片。它们没有眼睛，嘴巴大张，却不出声，只是机械地向前挪动。
数量不多，只有六具，全都停留在凝气境层次。
“清道夫。”南宫玥低声道，“清理误入者的杂役尸。”
楚寒冷笑一声，提剑上前。
第一具毒尸刚抬起手臂，他的剑已劈下。黑气缠绕剑身，斩入肩胛，直接将对方整条右臂撕裂。毒血喷溅，却被剑气绞成雾状，未能沾身。
第二具扑来，楚寒侧身避过，反手一撩，剑锋自肋下穿入，挑破心脏。尸体倒地瞬间，他左手成爪，按在其天灵盖上。
一股微弱的武道残意涌入脑海。
修为未涨，但《九转玄冥诀》在经脉中流转的速度快了半息。
第三具、第四具接连被斩，动作干脆利落。第五具临死前突然张口，喷出一团紫黑雾气。楚寒早有防备，闭气后撤，雾气落在泥中，立刻腐蚀出一个冒泡的深坑。
第六具最慢，刚迈出一步，楚寒已闪至其身后，断剑自颈后插入，贯穿头颅。
六具尸体尽数倒地。
楚寒站在原地，呼吸平稳。他低头看剑，剑身沾了毒血，正缓缓被某种无形之力吸收，黑气顺剑流入体内，导入经脉深处。
南宫玥走上前，看着满地残尸，眉头紧锁：“这些毒尸……体内经脉全被改造过，是有人在做着某种实验。”
楚寒没接话，他正感受着体内那一丝新吸收到的残意。这股气息很杂，混着怨毒与癫狂，不象正常修士所留。
“不是人练的。”他终于开口，“是拿活人喂出来的。”
南宫玥一怔：“你说什么？”
楚寒抬头，目光穿透浓雾，落在那间歪斜的木屋上。
“门开着。”他说，“进去看看。”
他迈步向前，左肩伤口突然一阵剧痛，象是有东西在里面蠕动。他没停，反而走得更快。
南宫玥紧随其后，手中爆雷符始终未收。
木屋门前，泥地上有一串脚印，新鲜的，通向屋内。
楚寒站在门口，伸手推门，腐朽的木板应声而倒，扬起一片霉尘。
屋内昏暗，角落堆着几具干尸，墙上挂着一张残破的兽皮，上面画着某种扭曲的符阵。正中央，一张石台静静矗立，台面刻满裂纹，中央插着一根断裂的铁钎，钎尖朝上，沾着未干的血。
楚寒走进去，目光落在铁钎之上，那鲜红的血液，它……还是有温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