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跪在碎骨之上，断剑插进岩缝，剑身嗡鸣。他五指死扣地面，指甲翻裂，血混着黑灰渗入石隙。丹田里那股新凝的灵流像野马冲撞经脉，每一次奔腾都撕开旧伤，又碾出新痕。左眉骨的疤痕不再是跳动，而是整块皮肉在颅骨上起伏，仿佛下面藏着一颗搏动的心脏。
他没抬头，也没喘息，只是把脊背压得更低，额头几乎触地。这不是屈服，是卸力。灵流失控时，《九转玄冥诀》第二重路线自动浮现脑海，这不是文本，而是千百次生死战后刻进神魂的轨迹。他顺着那条虚线调息，一呼一吸间，紫金光芒从指尖蔓延至肘关节，再逆流而上，缠绕肩胛。
护法躺在三步外，胸口塌陷，脖颈歪折，可心脏位置仍有阴气翻涌。那不是心跳，是某种秘术正在成形。楚寒知道，若任其引爆，这团阴气会顺着伤口钻入自己经脉，腐化根基。
但他不能动，突破尚未完成。三重叠浪状气旋只凝了两层半，第三层还在虚实之间摇晃。强行中断，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经脉尽毁。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瞬间，前世战斗本能苏醒。一道模糊画面掠过意识：万年前，他曾以残躯镇压混沌裂隙，靠的就是“不退、不避、不收手”的三不法则。那时他说过一句话：“疼是活着的证据，死人才感觉不到。”
现在，他也活该疼。
这一刻，一股暴戾气息自丹田炸起，楚寒猛然抬头，喉间滚出一声低笑。笑声未落，第三重气旋轰然成型！灵力外放成环，周遭石块寸寸崩解，尘雾升腾中，他单手拔剑，缓缓站起。
凝气三重，成！
护法眼珠骤缩，喉咙里挤出嘶哑咒语。心口阴气急速凝聚，一团漆黑如墨的球体浮出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锁链。那是幽冥殿护法级才能修成的“阴煞自爆”，一旦引爆，方圆十丈内所有生灵都会被污染成行尸。
楚寒看都没看他，只是低头看了看掌心那片碎玉。它还在发烫，边缘割破了他的皮肉，血滴落在剑刃上，竟被瞬间吸收。
随即楚寒一动，右脚猛踏地面，反冲之力将自己推向前方。身形未至，左手已划出弧光，断剑迎风暴涨，一道黑色巨龙虚影自剑锋咆哮而出，张口便咬向护法咽喉！
护法瞳孔剧震，想要掐诀终止术法，却已来不及。黑龙一口咬断其脖颈，头颅飞起刹那，龙吻顺势合拢，连同那枚即将引爆的一同吞入腹中。龙尾甩动，残尸砸地，转眼化作枯灰，连骨渣都不剩。
楚寒落地，剑尖点地。黑龙盘旋一圈，回归剑身，消失不见。他喘了口气，肩头伤口再度裂开，血顺着臂膀流下，滴在脚边白骨上，发出轻微“滋”声。
他蹲下，伸手捡起另两片碎玉。一片嵌着母亲虚影残留的莲纹，另一片边缘焦黑，象是被什么力量灼烧过。他将三片拼合，贴于眉心，运转灵力探入其中。
一段断续低语浮现：“……轮回者……逆命……不可违……！”
话音戛然而止，楚寒闭眼，手指收紧。他知道，这段记忆再也无法复原。玉佩碎了，母亲最后的话也断了。但他记得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停顿，甚至那句没说完的警告：“别回头！”
所以楚寒坚决不回头，他把碎玉收进怀里，伸手摸了摸断剑。剑身微颤，象是回应某种召唤。他刚要起身，眼角馀光瞥见岩壁阴影处略有微光一闪。
南宫玥走了出来，她手里捏着一张照明符，脸色苍白，显然刚才那一剑引发的灵波冲击让她受了震荡。但她眼神清明，没有躲闪，也没有废话，直视楚寒道：“你刚才那一剑，已经惊动了幽冥殿‘阴煞’一脉。”
楚寒没问她是何时来的，也没问她听到了多少。他只是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南宫玥走近几步，声音压低，“而且，楚天雄背后站着的，是阎罗老祖。”
空气静了一瞬，楚寒站在原地，风吹动他破烂的衣角，露出腰间那截断剑穗，他没说话，也没动。
南宫玥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冷。不是因为深渊的寒气，而是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变了。上一刻他还带着怒意与悲痛，现在却象一口封死的井，深不见底，连光都能吞进去。
“你信吗？”她问道。
“我信。”楚寒冷笑一声，“我娘死的时候，我就信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有人要灭我血脉，那就得准备好被我扒皮抽筋。”
南宫玥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片，递了过去：“这是我在崖顶拍下的影象留痕。楚天雄和一个黑袍人密会，对方戴着青铜鬼面，但左手小指缺了半截，那是阎罗老祖早年被仙帝斩去的印记。”
楚寒接过铜片，指尖一抹，灵力注入，画面瞬间浮现：楚天雄跪在地上，面前站着一人，黑袍猎猎，手中握着一面飘荡黑幡。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股阴冷气息通过影象都能让人汗毛倒竖。
他看完，随手将铜片捏成废铁，丢在地上。
“原来是他！”楚寒低声说，“夜袭我家，杀我娘亲的人。”
南宫玥盯着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凝气三重对付普通护法够了，但阎罗老祖手下有三十六护法，每一位都是归墟境起步。”
“你一个人下去，就是送死。”
楚寒抬头看向祭坛深处。那里黑洞洞的，象是通往地心的入口。他的断剑突然剧烈震动，剑柄上的裂纹渗出一丝血线，顺着他的虎口流下。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笑了。
“送死？”他轻声说，“我从小到大，哪一天不是在送死边缘爬过来的？”
他迈步向前，脚步踩在白骨上，发出清脆响声。
南宫玥没有去拦楚寒，只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祭坛最深处。地面开始出现暗红色纹路，象是干涸的血河，汇聚向中央一座石台。石台上插着半截断裂的旗杆，上面挂着一块残布，隐约可见“噬魂”二字。
楚寒停下脚步，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这是和母亲玉佩同源的气息。
他伸手去碰那块残布，指尖刚触到布料，整座石台突然震动起来。地下传来低沉轰鸣，象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南宫玥猛地拽住他手腕：“别碰！这是召唤阵！”
楚寒没挣脱，也没缩手。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石台下方裂缝中缓缓升起的一缕黑烟。
那烟扭曲成形，化作一只眼睛的轮廓，静静注视着他。
他的断剑，在这一刻彻底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