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指尖抵着剑脊，血线顺着裂缝缓缓爬行，象一条苏醒的蛇。他没动，南宫玥也没再问。信道里只剩下铜尸残骸渗出的腥气，和远处地底传来的低频震动。
那魔音不再响，可它留下的回荡还在丹田深处打转，搅得灵气不稳。他闭了闭眼，把翻涌的气息压下去，抬手将断剑收回腰间布带。动作很慢，象是怕惊动什么。
“你说我母亲不该死。”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象砂石磨过铁板，“那你可知谁该活？”
南宫玥盯着他侧脸，那道紫金疤痕已退到眉骨下，可皮肤底下仍有微光游走，仿佛封印着某种活物。她咬了下唇，从贴身衣袋里抽出一本焦边古卷。封面残破，三个篆字勉强可辨：《天工谱》。
“这我南宫家，守了八百年的东西。”她手指抚过烧灼痕迹，“不是为了培养出最强炼器师，而是为了等一个人。”
楚寒没接话，他看着那本书，心里却浮起一丝荒唐感，刚才吞了十几具铜尸的灵气都没这么闷，现在光是看一眼这破纸，胸口就发紧。
“十年前，幽冥殿的人踏碎我爹的头颅时，说了一句话。”南宫玥声音冷了下来，继续说道：
“混沌体现世，仙帝佩剑归位，尔等蝼蚁，也配执掌天工？”
她翻开内页，抖开一张泛黄拓片。画中一柄断剑悬于星河之上，裂痕位置与他手中之剑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剑身周围环绕九道符环，每一道都刻着小字：“镇魂、封脉、锁命、断缘……”
“第九环写着‘逆命’。”她指尖点在最后一圈，“而你每战一场，修为暴涨，是不是觉得这不象修炼，倒象解封？”
楚寒瞳孔一缩，他想起母亲被冰封那一夜，黑衣人持幡而来，第一句话就是：“封脉未死绝，逆命种犹存。”
当时他以为那是杀他的理由。现在听来，象是一道失败的仪式。
“你这把剑……”南宫玥抬头，目光锐利继续说道：“本不该断裂。”
楚寒冷笑：“所以，我是你们谱上写好的棋子？等着被人唤醒，去完成什么狗屁宿命？”
“我不是在认主！”她合上书，抱在胸前，“我是在确认仇人。幽冥殿灭我满门，就是因为我知道混沌体的秘密。他们怕有人帮它觉醒。”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可当我看见你用残意凝出黑龙，我就明白了。你不是要觉醒，而是你已经在复苏了。”
空气凝住，楚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节粗粝，掌心老茧厚实，是这些年扛柴劈木磨出来的。可这些皮肉之下呢？经脉里奔涌的紫金灵气，眉骨中蛰伏的杀意，还有每次战斗后自动进化的功法，难道这些东西，真是一个废脉少年该有的？
“你说这谱里记着，混沌体？”他问道。
“不止。”南宫玥重新展开一页，上面绘着一副人体经络图，十二条主脉皆被红线封锁，中央一点标注“寂灭废脉”，这正是他出生时的诊断结果。“这只是假象，真正的脉络藏在十二脉之下，名为‘九幽归元道’，唯有仙帝血脉可启。”
南宫玥抬起眼眸看着楚寒：“而开启钥匙，是血战至濒死，再活过来。一次不够，得一次次死，一次次爬回来，直到彻底复苏。”
楚寒呼吸一顿，逆命升级系统，现在看来不能让人知道它的存在。
“你还记得，你娘临死前做了什么？”南宫玥忽然问。
他当然记得，母亲扑上来挡在他身前，双手死死抓住那根噬魂幡的杆子，哪怕全身结冰也不松手。
“她不是单纯护你。”南宫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在撕幡上的符纸，一共三张，她全撕了，那应该是压制你血脉的封印咒。”
楚寒猛地抬头，一脸错愕，他不知道南宫玥是真的知道，还是被碰巧说中。
“我南宫家祖训有一句：‘母血破契，子魂归位’。”她盯着他，“你娘知道你是谁，比谁都早。”
沉默压下来，比万尸窟的地层还沉。
楚寒缓缓抬起手，摸向左眉骨。疤痕又开始发热，不是剧痛那种，而是象有东西在里面轻轻敲，一声声，催着他去想，去记。
画面闪了一下，漫天血雨，一人持剑立于深渊之上，身后无数强者跪伏，前方九重天门轰然崩塌。
只一瞬，便消失，他喘了口气，发现掌心全是汗。
南宫玥没说话，只是把《天工谱》递过去。这次他没拒绝，接过时指尖触到书页边缘，一股温热传来，竟象是活物在回应。
“最后一页。”她低声说。
他翻过去，是空白页。
但当他目光落上去时，那些空白处突然浮现墨迹，一笔一划写出四个字：
“断剑重鸣！”
字迹未干，一滴血从他眉骨渗出，正好落在“鸣”字上，迅速晕开，染红整页。
楚寒手指一颤，就在这时，他腰间的断剑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共鸣，不是躁动，是一种熟悉的感觉。就象多年前某个人握过它，留下过印记，而现在，那印记正在苏醒。
“你信命吗？”南宫玥问。
“不信。”他握紧剑柄，“但我开始信，是有人逼着让我信命。”
她笑了下，笑容很淡，带着十年蛰伏的苦味：“我原本只想报仇。可现在，我更想知道当年是谁下令屠我南宫家？是谁，要把《天工谱》烧成灰？”
楚寒看向她问道：“你知道答案？”
“我知道线索。”南宫玥从袖中取出一片金属残片，巴掌大，边缘扭曲，表面刻着半枚徽记，“这是我家机关凤凰最后炸裂时留下的。上面有个标记，和你昨晚杀的那个持幡者护心镜上的纹路一样。”
楚寒接过残片，翻过来，背面蚀刻一行小字：
“奉阎令，清谱奴。”
楚寒眯起眼，阎……还没来得及细想，断剑再度震动，比之前更剧烈。
这一次，连南宫玥都察觉到了。
“它怎么了？”南宫玥问道。
楚寒没有答话，他感觉到剑身内部有东西在动，象是被那本《天工谱》唤醒了什么？
裂缝深处，紫金光泽流转速度加快，隐隐形成一道符纹雏形。
楚寒忽然伸手，将拓片按在剑刃缺口上，严丝合缝，连裂痕走向都一致。
“这不只是佩剑。”南宫玥喃喃道，“这更象是……钥匙！”
楚寒缓缓抬头，望向信道尽头。那里有一级石阶，通往万尸窟出口。风从上方灌下来，吹动他额前乱发。
他知道该走了，可脚却没动。
因为就在刚才那一秒，他听见了一道声音，那不是耳朵听到的，是骨头里响起的声音：
“主……归来！”
他低头，看见自己握剑的手背上，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紫金线，正沿着血管缓缓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