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跪在碎石之上，胸口凹陷处随呼吸起伏，每一次吸气都象有铁砂灌入肺腑。断剑插进岩缝，剑身颤动不止，裂缝中渗出的血线与眉骨流下的紫金血混作一处，在地面蜿蜒如蛇。黑色旋涡仍在周身盘旋，吞噬着尸王溃散后的残馀尸气，那些幽黑雾流刚一靠近便被卷入其中，化作狂暴灵气冲撞经脉。
他没死，但他比死更痛。
经脉象是被烧红的铁丝贯穿，每一寸都在撕裂、重组。残意如潮水般涌入丹田，却不肯凝聚，反而横冲直撞，几乎要将刚刚成型的气海撑爆。意识里浮现出无数破碎画面，战场、尸山、断旗、怒吼的敌人，全是不属于这一世的记忆碎片，是杀伐之音在颅内回荡。
可他知道，不能停，停下就是反噬，就是经脉尽断，就是功亏一篑。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瞬间，前世战斗本能骤然苏醒。身体自动运转起《九转玄冥诀》，不再是生涩搬运，而是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强行引导乱流导入丹田。残意被压缩，再压缩，如同千军万马被逼入一条窄道，最终在某一刻轰然碰撞。
“嗡！！”
丹田深处传来一声震鸣，仿佛古钟初响，那一瞬间，所有乱流仿佛被静止。
紧接着，一股温润却极具压迫感的力量自内核扩散，沿着全新路线奔涌全身。原本堵塞的窍穴逐一开启，灵气流转速度陡增数倍，竟带出轻微风雷之声。
凝气一重，成！
楚寒猛地抬头，双眸紫金光芒暴涨，口中喷出一道白气，内含细小血粒。他缓缓抬手，掌心向上，一缕漆黑中夹杂紫金的灵气自指尖升起，凝而不散，宛如活物。这不是淬体境靠肉身硬抗的蛮力，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灵力外放”。
他低头看向左肩，脱臼的关节仍在剧痛，但新生灵气已悄然游走其间，缓慢修复。眉骨伤口虽未愈合，可紫金血不再外溢，反而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光膜，护住心脉要害。
系统依旧沉默，但那股曾沸腾到几乎刺穿神识的杀意，此刻正缓缓退去，如同退潮的海。
危险已过，楚寒拔出断剑，拄地站起。
南宫玥靠在石壁边，半截机关刃卡在腰间皮扣上，脸色苍白。她看着楚寒从重伤濒死的状态一步步爬回来，看着那团吞噬一切的黑色旋涡最终化为无形气流归于体内，看着他眼中光芒由狂乱转为清明，这一切都不该发生在一个“寂灭废脉”身上。
“你……到底炼的是什么功法？”她声音干涩。
楚寒没答。他闭目内视，发现《九转玄冥诀》第一重早已面目全非。原本晦涩难懂的运行路线，如今已被某种更古老、更霸道的力量复盖，演化为全新的第二重功法。经脉中的灵气自行调整轨迹，星河般重组，每一道节点都散发着微弱嗡鸣，仿佛在继续自我完善。
这不只是突破，是进化，功法因战而变，因杀而强。
他睁开眼，嘴角咧开一丝冷笑：“看来，以前是我太客气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十馀具铜尸从信道深处涌出，双眼猩红，指甲漆黑，扑杀而来。它们本是镇压尸王的守卫傀儡，如今感知到强者诞生，本能驱使它们清除威胁。
楚寒转身，动作迟缓，左臂仍垂着无法发力。但他右手稳如磐石，断剑斜指前方。
铜尸距离不足五步，腥风扑面。
他轻喝一声：“吞！”
剑锋一震，黑色旋涡骤然收缩至拳大，继而轰然炸开，一头通体漆黑的巨龙自旋涡中咆哮而出，龙首狰狞，双目赤红，纯粹由凝练灵气与武道残意构成。它没有实体，却带着碾压性的威压，张口一吸，狂风倒卷，最近的三具铜尸直接离地飞起，骨骼在空中寸寸断裂，血肉精元尽数被抽离，化作灵流倒灌入楚寒体内。
其馀铜尸尚未反应，巨龙已横扫而过。
龙尾扫中一具，当场砸成肉泥；龙爪按下一具，头颅如西瓜爆裂；最后一具试图逃窜，却被无形气劲锁住咽喉，拖回空中，一口吞下。
短短数息，十馀具淬体六重巅峰的铜尸尽数复灭。
楚寒站在原地，气息平稳，唯有剑身裂缝中的血线微微跳动，似与地底深处某种存在共鸣。巨龙消散前，龙头回望主人一眼，随即化作黑气融入剑中。
南宫玥跟跄后退半步，背脊抵住冰冷岩壁。她亲眼见过天骄出手，也见识过宗门长老施展秘术，但从没见过如此诡异而霸道的战斗方式，这分明不是杀人，简直就象是吞噬，是掠夺，是把敌人的力量变成自己的养料。
“你这哪是修炼？”她喃喃道，“你这是在吃人。”
楚寒低头看着手中断剑，剑刃缺口处，一丝紫金光泽缓缓流动。他能感觉到，功法还在变化，经脉还在适应新的强度，而丹田内的灵气，远未达到饱和。
他还可以……继续战斗。
他盘膝坐下，开始运转新生凝气，修复伤势。这一次，他能清淅感知到每一缕灵气的走向，甚至听见经脉中细微的“嗡鸣”，那是功法在自动优化路径，剔除冗馀，提升效率。
南宫玥靠着石壁，喘息渐平。她望着那个瘦削的身影，忽然开口：“你母亲……当真是为了护你而死的吗？”
楚寒手指微顿。
“一个废脉少年的母亲，值得阎罗老祖亲自出手？”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钉，“你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你早就知道万尸窟有东西在等你，对不对？”
楚寒没回头，只是将断剑横放膝上，剑尖指向深渊。
就在此时，低沉的魔音再度响起。
比之前清淅，比之前沉重，仿佛从地底万丈之下穿透层层岩石传来：
“混沌本源在此，速来归位！”
南宫玥瞳孔一缩，她没听到这句话，只有楚寒听到了。
他的眉骨疤痕突然剧烈跳动，紫金纹路蔓延至半边脸颊，如同活物游走。丹田内的灵气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竟与那魔音产生共鸣。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剑身裂缝，血线跳动得更急了。
南宫玥盯着他，终于问出那句压在心底的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