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落在青石板上,泛起一层冷白。
楚寒站在宗祠前的石阶下,肩头绷紧,旧伤未愈,动一下便象有铁钩在肉里拉扯。他没管,右手按着断剑,一步步往前走。雪已停,报名台设在高处,红绸飘着,楚天雄立于侧,目光扫来,嘴角一扬。
人群哄笑。
“废脉也敢来报名?”
“怕是连擂台都爬不上去。”
楚寒不语,从怀中取出名帖,递向登记族老。那老人抬眼瞥了一眼,尚未开口,楚天雄已伸手夺过,当众撕成两半,纸屑洒在风里。
“寂灭废脉,灵力不通,族规明令不得登台。”楚天雄声音清朗,似在宣读律令,“你连战的资格都没有,何谈比试?”
族老点头:“退下吧,莫要自取其辱。”
笑声更大。有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楚寒站着,没动。左手缓缓抚过断剑锈痕,指尖触到一道新裂口,昨夜搏杀所留。他抬头,直视楚天雄:“我立生死状。”
全场静了半息。
随即爆发出更响的讥讽。
“生死状?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败了就是死,他以为这是儿戏?”
楚天雄冷笑:“你想死,没人拦你。但族比是庄严之事,岂容你这等废物沾污?”
楚寒依旧站着,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喧哗:“若我败,任杀任剐,尸骨可抛于后山,喂狗食腐。”
人群一滞。
他顿了顿,目光钉在楚天雄脸上:“若我赢,楚玉婚约归我,你,当场跪地道歉。”
空气凝住。
楚天雄脸色骤变,怒极反笑:“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我下跪?”
族老皱眉,盯着楚寒。少年瘦削,粗布衣沾着干涸血迹,左眉骨疤痕暗红,眼神却沉得象深井。没有慌乱,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这种人,要么疯了,要么真敢赴死。
族老沉默良久,终于抬手:“狂妄小儿……准!”
楚天雄猛地转头:“叔父!”
“族规未禁生死状。”老人冷声,“既有人愿赌命,便由他去。胜败自有天定,怨不得谁。”
话音落,有人取来黄纸朱砂。楚寒提笔,写下三行字:
“楚寒,参战族比,生死自负。败则弃尸荒野,胜则取回婚约,楚天雄当众叩首认罪。”
墨迹未干,他咬破指尖,按下血印。
族老接过,看了一眼,命人将状纸悬于宗祠门前旗杆之下。红绸旁多了一张黄纸,在风中微微晃动。
楚寒收剑入鞘,转身环视。
笑声没了,议论声低了。那些曾指着他说“废物”的族人,此刻避开他的视线。
他走到报名台前,抽出腰间断剑,剑尖朝下,猛然插入青石板缝隙。剑身震颤,嗡鸣不止,仿佛渴战已久。
“三日后。”他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全场,“擂台见。”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背手而立,立于剑旁。
风起,吹动他衣角。
楚天雄盯着那柄插在地上的断剑,眼中杀意一闪而逝。他悄然抬手,指尖微动,一道传音符无声燃尽。
片刻后,一名心腹悄然退场。
族老望着楚寒背影,眉头未展。此子太过平静,平静得不象一个即将赴死的人。他本想劝一句“好自为之”,终究未出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
日头升高,广场上人未散。有人等着看笑话,有人揣测这生死状是否真能作数。楚寒始终不动,象一尊石象,守着那柄锈剑。
直到正午,阳光最烈时,他才缓缓抬起右手,搭在剑柄上。
指节发白。
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他没松手。
他知道,这一战,不是为了婚约。
是为了母亲死前那一眼。
是为了柴房里滴在雪地上的七滴血。
是为了昨夜破庙中,冰雕上那一道裂痕。
他低头,看着剑身映出的脸:苍白,瘦削,左眉骨疤痕隐隐发热。
忽然,那疤痕下,一丝紫金微光掠过,快得如同错觉。
他闭眼。
再睁时,眸底已无情绪。
只有战意,如渊。
楚天雄站在高台边缘,冷冷俯视。他不信一个废脉能在七日内突破桎梏。就算能,擂台上也不止一场比试。他已传令,第一战对手,换为淬体五重巅峰者。
不死即残。
他嘴角微扬,正欲转身,忽觉一股寒意掠过脊背。
回头。
楚寒正看着他。
没有表情,没有挑衅,只是看着。
可那一眼,让他心头莫名一沉。
象是被什么远古凶兽盯住。
他皱眉,甩袖离去。
广场渐静。
楚寒仍立原地,手握剑柄,纹丝不动。
日影西斜,黄纸在风中猎猎作响。
一名执事走近,低声问:“还不回去养伤?”
楚寒摇头。
“这里。”他道,“已是战场。”
执事退开。
暮色四合,灯火次第亮起。宗祠前只剩他一人,与剑同立。
夜风吹来,断剑轻颤。
他左手缓缓抚过剑脊,忽然低笑一声。
笑得极轻,也极冷。
“你说对吧?”
剑未答。
但他知道,它也想杀人。
远处钟声响起,三记,宣告今日族务终结。
楚寒终于动了。
他弯腰,双手握住剑柄,猛然拔剑而出。
石板崩裂,碎屑飞溅。
他转身,面向擂台方向,一步踏出。
脚跟落地时,体内紫金经脉悄然流转,气血如铁链绞合,坚韧异常。
他停下站稳,剑尖垂地,微微颤动,更象是等待着一滴血珠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