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干草堆上,血渍已经发黑,边缘卷起,像枯叶贴在草茎之间。楚寒仍蜷在那里,右手死死攥着断剑剑柄,指节泛白,掌心被锈刃割裂,血混着汗黏在铁皮上。他没动,也不敢动。每一次呼吸都象有碎玻璃在肺里刮,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左眉骨的疤痕却隐隐发烫,象是埋了块烧红的铁。
屋外,祭典的鼓乐早已停歇。夜风从屋顶破洞灌进来,吹得草灰打旋。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知道不能闭眼,但凡一闭眼,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瓦片突然轻响,不是风。
三道黑影自屋顶破洞跃下,落地无声,只带起一圈尘灰。为首者披黑袍,手握一截残破幡角,幽光流转,映出半张枯槁脸庞。他目光扫过屋内,在楚寒身上停了两息,声音如砂石摩擦:“目标未死,速杀。”
另两人分立左右,一人掌心凝出一抹幽蓝寒气,另一人袖中滑出短刃,刃身漆黑,泛着尸臭。
楚寒想动,可四肢像被钉进地底。经脉如枯河,灵力全无,连握剑的手都在颤斗。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持幡者抬手,短刃直刺而来。
门被撞开。
一个瘦弱身影扑了进来,挡在他面前。是母亲。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惊恐,却把双臂张开,像护雏的母鸟。
“要杀他,先杀我!”她嘶喊,声音撕裂夜色。
黑衣人冷笑,掌心幽蓝光流骤然暴涨。九幽寒气轰然喷涌,如毒蛇缠身,瞬间将她笼罩。她的身体在光流中僵住,皮肤由白转青,再转为晶莹剔透的冰蓝。骨骼轮廓在冰层下清淅可见,双目圆睁,嘴角还保持着呼喊的型状,整个人被冻结成一座冰雕。
冰面光滑如镜,映出楚寒扭曲的脸。
寒气未止,馀波席卷而至。他来不及反应,胸口已被冰流击中。五脏仿佛被冻住,血液凝滞,经脉寸寸崩裂。他张嘴,一口黑血喷出,溅在冰雕脚边,迅速结成暗红冰粒。
左侧黑衣人收掌,冷声道:“母体已灭,目标受九幽寒气侵蚀,必死无疑。”
另一人点头:“经脉尽碎,魂魄冻结,活不过半个时辰。”
持幡者俯身检查楚寒瞳孔,见其双眼微颤,仍有意识,便抬手准备补上一击。
就在那一瞬,楚寒左眉骨的疤痕猛然灼烫,如同烙铁按进皮肉。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意自骨髓深处炸开,耳畔响起一道沙哑低语,似远古战场的号角,又似濒死战魂的咆哮:
“检测到生死危机,逆命升级系统激活!”
话音落下,再无声息。
楚寒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他感觉不到四肢,也分不清方向,唯有胸口那股战意如野火燎原,越烧越旺。他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处,也不明白为何会在此刻响起,但他清楚一件事,他还不能死。
母亲站在他面前,被冰封成雕,眼睛还睁着。她是为了他死的。
他记得小时候摔伤,她背着他在雨里走了一夜找郎中;记得族人辱他废脉,她跪着求长老给一碗热粥;记得她临睡前总摸他的头,说“我儿不弱,只是时候未到!”
可现在,她成了冰。
冰雕上的倒影微微晃动,映出楚寒的眼。那双眼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泛起一丝紫金色,极淡,却如暗夜中的火星。
持幡者皱眉,察觉异样,正要出手,却被同伴拦住。
“别节外生枝,任务完成,撤!”
三人转身欲走。
楚寒的手指动了一下
不是求饶,不是挣扎,而是缓缓收紧,将断剑更深地嵌入掌心。血顺着剑柄流下,在草堆上滴成一小片暗斑。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慢得象垂死的老钟,却又稳得惊人。每一次跳动,都有一丝微弱的热流从眉心扩散,沿着断裂的经脉游走,象是某种东西在体内苏醒。
战斗才能活。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浮现,不是思考,而是本能,象是前世千百次生死搏杀刻进骨子里的法则。
门外风起,吹动冰雕表面一层薄霜。持幡者刚踏出门口,忽然顿住。
他闻到了血味,不是普通的血,是带着战意的血。
他回头,看见楚寒的头缓缓抬起,下巴沾着黑血,嘴唇干裂,却咧开一丝笑。
“你们……”他声音嘶哑,像砂纸磨过铁皮,“杀错了人。”
持幡者冷笑:“死人不说活话。”
他抬手,噬魂幡残角一震,一道黑气射向楚寒眉心,欲彻底湮灭其神魂。
楚寒无法闪避。
黑气命中瞬间,左眉骨疤痕爆发出刺目紫金光。那光不显于外,只在他体内炸开,如洪流冲垮堤坝。他脑海深处,一段模糊记忆碎片闪过!
万年前,九天之上,一尊披甲身影立于星河之巅,手持巨剑,斩落混沌本源。身后亿万生灵跪伏,称其为帝。
画面一闪即逝。
楚寒喉咙滚动,吐出一口带着冰渣的黑血,眼神却愈发清明。他感觉到体内有东西在重组,在修复,在吞噬那股九幽寒气的残意。
对手的武道残意,正在被吸收。
修为在涨。
经验在积。
虽经脉尽碎,却有一股力量自丹田深处缓缓升起,微弱,却坚不可摧。
持幡者脸色微变:“不对劲,快杀!”
左侧黑衣人扑上,短刃直取咽喉。
楚寒动不了全身,只能偏头。
刀锋擦颈而过,划开皮肤,血涌而出。
可就在那一瞬,他右手指尖猛弹,断剑借力撞向对方手腕。那人只觉虎口一震,短刃脱手。
楚寒左手猛地抓出,竟一把扣住对方脚踝。那人一惊,欲抽腿,却发现楚寒的手如铁钳,冰冷坚硬。
“你!”
楚寒抬头,紫金微光在瞳孔深处跳动。
“第一个。”
他手臂发力,竟将那人硬生生拽倒在地。对方后脑磕上冰雕基座,闷响一声,昏死过去。
另两人骇然。
持幡者怒喝:“废物!还不动手!”
第三人拔刀扑来。
楚寒松开手,任那人瘫倒,自己则靠着断剑支撑,一点点、一寸寸,将上半身从草堆中撑起。他的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象是随时会断。可他还是站起来了,哪怕只是跪着,哪怕膝盖压在碎草与血污之中。
他抬头,盯着最后一名黑衣人。
那人脚步竟迟疑了一瞬。
楚寒低头,看向手中断剑。
剑身锈迹斑斑,刃口崩缺,可此刻,它正微微震动,仿佛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杀戮。
他笑了。
笑得象个疯子。
“来啊。”
门外风停。
冰雕表面,一道细小裂痕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