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沉默片刻,陈衍对此反应似乎毫不在意,保持着躬身姿态等待回应。
这宦官演都不演了?
在赵煦印象中,他和垂帘听政的高滔滔虽然关系并不和睦,但至少表面上都维持着假象。
难道就因为一个高俅,一次刺杀,就可以让对方连基本的假象都不维持了?
赵煦总觉得事情前后必然有什么自己不知道蹊跷。
半响之后,赵煦深呼口气,笑道:“左右不过一个‘媚上’的蠢贼,背后不知道有什么势力,大娘娘觉得有问题,提去审问便是。”
陈衍躬敬应是,转身退走。
梁大宦耳朵微微抖动,确认陈衍走远之后,面露几分尤豫又迅速变得坚定,躬身道:“官家,臣有事禀报。”
赵煦看向他,还是继续笑着道:“说。”
梁大宦咬牙道:“刚刚臣误以为殿内有刺客,情急之下运功闯入,但刚刚细细回想,陈押班体内也因惊诧有一瞬间不弱于臣的真气波动。”
赵煦不解道:“他任入内内侍省押班,应该有资格练习葵花宝典吧?”
梁大宦却道:“臣曾说过宫内明面上似臣这样练了整篇宝典的明面上只有四五人,但却不包含陈衍。”
“而且葵花真气同宗同源很好辨认,他刚刚身上涌起的……并非葵花真气。”
赵煦脸色终于变了。
一个入内内侍省高阶押班宦官,太皇太后身边的亲信,修炼的竟然并非是大宋皇宫秘传的葵花宝典?
“此事不许跟任何人说起。”
赵煦看着梁大宦,这件事必然涉及执政者太皇太后,但梁大宦依然选择告知自己,这的确让赵煦对他信任增加许多。
而且他作为神宗皇帝留下的班底,被神宗从底层宦官一路提拔,在元丰改制中也出力甚多,极受神宗信任。
“你是父皇留下来的亲信,朕欲继承先皇之志,革新朝廷内外,朕,可以信任你吗?”
梁大宦噗通跪倒在地:“内臣受先皇赏识,又受官家荫补继后之天恩,此生残躯,只为铺就官家大治天下盛世之路!”
赵煦亲手将他扶起,道:“朕交给你一件事,需你亲自去完成。”
梁大宦坚定道:“哪怕刀山火海,臣也不误官家安排。”
赵煦沉声道:“江湖之中有一名神医薛慕华,你借回乡挑选荫补后辈的名义,秘密将他请来皇宫。”
梁大宦瞪大眼睛,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时间惊恐到声音颤斗,问道:“官……官家?”
赵煦自然知道他在害怕什么,摇头安慰道:“不要多想,这只是未雨绸缪。”
梁大宦虽然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松懈,于是道:“此事重要,臣去做准备,今日晚些便立刻动身?”
赵煦点头,直至梁大宦也出去福宁殿外,这才脸色阴沉的闭眼,运转太玄真气,仔细检查自己的身体。
目前看来,高滔滔这位太皇太后肯定在谋划着名什么。
而这位掌权宫廷内外之人对自己明显不怀好意,不得不让赵煦怀疑未来宋哲宗英年早逝到底存不存在阴谋论。
让一个皇帝驾崩,又没有在历史中留下什么痕迹,最大可能就是某种能诱发致命疾病的慢性毒药。
果然,当太玄真气游走至太阴肺经时,立刻感到喉结微痒,一瞬气喘,这感觉极其微弱,不是太玄真气足够玄奥或许都不会察觉。
若是平时不注意,也许只是简单咳嗽下便不会再察觉异常。
赵煦闭上双眼,猜测到底是什么环节下毒。
御膳?暴露的可能性太大,毕竟御膳的流程太过透明,从原料采购到尚食局制作以及餐前试毒,都有知御膳官监督。
全程署名署籍,一旦暴露一点异常惊动御史台,太容易被调查,很难做到悄无声息。
平日里的茶水,甚至宫殿里的蜡烛?
这些地方可能性最大,而且更隐蔽……
半个时辰后。
赵煦面色如常的用完朝食,在宫女伺奉下戴上头冠换上袍服皂纹靴,准备前去宝慈宫向太皇太后请安。
今日虽然没有朝会,但不管从孝道上还是从政务制度上,他这个傀儡皇帝每日都必须到宝慈宫请安听政。
郝押班略显奇怪的看了眼周围,没有发现梁大宦的身影,但也没有多问。
直至宝慈宫外,早有赵煦提前安排的皇城司宦官押着高俅等侯。
“一起进去吧。”
赵煦吩咐一句,率先走进宝慈宫。
宝慈宫内装饰并不奢华,但却相当雅致,与其他宫殿的庄重大气属于不同风格。
殿宇以珍贵的楠木为柱,纹理如云如水,仅以清漆薄施,透出木质本真的温润。
四壁张挂的非名家书画,而是一副山河图,烟雨朦胧,意境空灵。
书案后面,放着一张宽大榻椅,一名穿着黄色纻丝纱罗大衫,披着云霞龙纹并缀珠玉坠子霞帔的妇人端坐在上。
赵煦看着这位掌权天下的太皇太后,躬身道:“孙儿向大娘娘请安。”
高滔滔一直在低头处理政务,听见声音抬头道:“皇帝来了?”
此时高滔滔已经接近六十高龄,但仅从容貌上来看却仿佛不到四十。
虽然眼角已有明显的鱼尾纹,但肌肤却没有老年人的松弛,更显雍容华贵,隐约可见当年风华绝代的容姿。
高滔滔伸手示意赵煦落座,又看到赵煦身后被模样狼狈的高俅,放下了手中批复奏折的笔。
“这便是害得皇帝差点被刺杀的蠢贼?”
她的声音莫名有点冰冷,瘫软在地的高俅浑身害怕到颤栗。
这种久掌天下权的威慑,哪怕只是一点点语气变化,也足以令普通人感到胆寒。
赵煦点点头,虽然猜测高滔滔早已知晓前因后果,但还是装模作样将昨日的事情复述一遍。
高滔滔闻言,先是关切赵煦安全:“你是皇帝,以后这等临时起兴出游的事情不要再做了。”
赵煦低头应是。
高滔滔又将目光看向高俅:“至于这个蠢贼,老身记得张士良手下有一宦官,颇懂刑问之道,不如交由他去审问如何?”
怕是审问不用两天,人就死了或者消失了吧?
赵煦心中惊讶于太皇太后的明目张胆,又疑惑到底是什么会让她如此急迫?
不过就算心中这样想,赵煦也完全没办法拒绝,此时太皇太后掌权,他没有必要争辩,也争辩不过。
他最大的优势在于正统名义,此时与太皇太后冲突只会落个不孝的名声,影响他的地位稳固。
反而只要事事顺着,不去犯错,不给对方找到借口,只要活到二十岁按照礼法二十而冠,他自然有很多机会接过权利。
“一切都听大娘娘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