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废弃的义庄附近，一间看似堆放杂物的破旧货仓，此刻被几名打更人缇骑严密把守着。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裴大人带着苏言和王郡丞等人赶到时，现场保持着原样。一具穿着绸布长衫、作账房先生打扮的中年男子尸体，俯卧在货仓中央，身下是一滩己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液。他后背心口位置，有一个明显的锐器创口，一刀毙命。
王郡丞看着尸体，眉头紧锁，脸上适当地露出沉痛和愤怒之色：“猖狂！简首太猖狂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行凶灭口！裴大人，此案必须严查，绝不能姑息！”
裴大人没有理会他的官样文章，蹲下身，亲自检查尸体。苏言也凑在一旁，仔细观察。
死者面色惊恐，双目圆睁，似乎死前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伤口窄而深，边缘整齐，凶器应该是匕首之类的短刃，而且凶手手法干净利落，是个老手。
“死亡时间，大概在巳时到午时之间（上午9点到11点）。”苏言根据尸僵和尸斑情况，低声对裴大人说道。这个时间点，正是王郡丞抵达临安县衙，众人寒暄交锋的那段时间。
裴大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货仓内部。货仓不大，堆放着一些破损的箱笼和麻袋，上面落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用过了。地面是夯实的泥土，脚印杂乱，但靠近尸体的地方，有几个相对清晰的脚印，尺寸不大，与死者脚上穿的布鞋不符。
“凶手留下的？”王郡丞也注意到了脚印。
裴大人没回答，对缇骑吩咐道：“拓下脚印。仔细搜查整个货仓，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缇骑们立刻行动起来。苏言也开始在货仓内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线索的地方。灰尘、蛛网、废弃的杂物这里看起来就像个真正的废弃仓库。
但苏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太干净了——不是指卫生，而是指线索。除了那几个脚印和尸体，凶手似乎没留下任何多余的东西。这不符合常理，除非凶手对这里极其熟悉，并且有充足的时间清理现场。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堆放的麻袋上。麻袋是常见的粗麻制成，颜色灰黄，与青麻不同。他随手翻开几个，里面空空如也。
就在这时，他的脚尖碰到货仓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半埋在尘土里的破旧木箱。箱子很小，像是装首饰的匣子，但己经腐朽破烂。苏言本没在意，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用脚轻轻拨弄了一下。
“咔哒。”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箱子破损的底部掉了出来，滚落到一旁的阴影里。
苏言心中一动，蹲下身，伸手在阴影里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略带圆润的小物件。他将其捡了起来，凑到从窗户透进来的光线下。
那是一枚玉扳指！
扳指质地温润，色泽青白，上面似乎还刻着细小的花纹。更重要的是，在扳指的内侧，靠近边缘的位置，沾着一点己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苏言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不动声色地将扳指握在手心，用袖子遮掩住，然后继续假装搜索其他地方。
片刻后，缇骑们搜查完毕，除了拓印的脚印，并未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裴大人，看来凶手十分狡猾，没有留下太多痕迹。”王郡丞开口道，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当务之急，是查明死者身份，以及他为何会死在这里。”
裴大人看了王郡丞一眼，淡淡道：“死者身份不难查，漕帮的账房，必然记录在册。至于为何死在这里王郡丞觉得呢？”
王郡丞面色不变：“或许是分赃不均，或许是知晓内情太多，被同伙灭口。漕帮内部倾轧，也是常事。”
“哦？王郡丞对漕帮似乎很了解？”裴大人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玩味。
王郡丞干笑两声：“身为郡丞，对辖内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总要有所了解，方能治理地方嘛。”
裴大人不再多言，下令道：“将尸体运回县衙，仔细验尸。继续追查死者近日行踪，接触过哪些人。”
“是！”
众人离开货仓。回到县衙后，苏言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将玉扳指呈给了裴大人，并说明了自己发现的过程和上面的血迹。
裴大人拿着那枚玉扳指，在灯下仔细端详。扳指上的花纹是简单的云纹，并不出奇，但玉质极佳，绝非普通百姓甚至一般富户所能拥有。内侧那点血迹，更是刺眼。
“收好它。”裴大人将扳指递还给苏言，眼神深邃，“此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王郡丞。”
“小人明白。”苏言郑重地将扳指贴身藏好。他知道，这枚意外发现的玉扳指，很可能是一个关键的物证，甚至可能指向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凶手在现场刻意清理，却遗漏了这枚可能是在搏斗中不慎脱落的扳指。这是疏忽，还是故意留下的破绽？
血溅货仓，账房先生之死，让本就迷雾重重的税银案更加扑朔迷离。而苏言手中的这枚带血玉扳指，仿佛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亮，指引着方向，也预示着更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
王郡丞的“协助”，账房先生的突然死亡，神秘的玉扳指所有的线索，似乎都交织成一张大网，笼罩在临安县上空。
苏言感觉到，自己正站在风暴眼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会被撕得粉碎。但他更知道，危机之中，往往蕴藏着最大的机遇。
他握紧了怀中那枚冰冷的扳指，眼神逐渐变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