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月隐星稀。县丞李文博的府邸位于临安县东城，不算豪奢，但也是三进院落，青砖灰瓦，透着几分文雅清贵。此刻，府门紧闭，只有两盏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的光晕。
裴大人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苏言和两名身手最好的缇骑，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至李府后院墙外。
“你们在此接应。”裴大人对两名缇骑低语一句，随即看了一眼苏言，“跟紧我。”
苏言点头，心中既紧张又有一丝莫名的兴奋。前世他只在影视剧里见过这种飞檐走壁的场面，没想到自己竟有亲身经历的一天。
裴大人身形一展，如同狸猫般轻巧地攀上丈许高的院墙，竟未发出丝毫声响。苏言深吸一口气，学着裴大人的样子，手脚并用，也勉强爬了上去，只是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发出声音，被裴大人及时扶住。
院内寂静无声，只有巡夜更夫梆子声从远处隐约传来。裴大人似乎对李府的布局颇为熟悉，带着苏言避开可能有护院巡逻的路径，首扑内院书房。
书房窗棂透出微弱的光线，里面有人！
裴大人示意苏言噤声，两人悄无声息地贴近窗户，透过窗纸的缝隙向内望去。
只见县丞李文博并未如外界所传那般卧病在床，他穿着一身常服，正在书房内焦躁地踱步，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阴晴不定。桌上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茶，却未曾动过。
“该死怎么就会招了”李文博低声咒骂着，声音带着一丝惶恐，“郡守大人那边怕是也保不住我了”
他走到书架前，摸索了片刻，竟从一本厚厚的《胤律疏议》中，取出了一个小巧的、以火漆封口的竹筒。他拿着竹筒，脸上挣扎之色更浓。
“不行不能留了”他像是下定了决心，快步走到烛台前，就要将竹筒点燃。
就在此时！
“砰！”
书房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裴大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眼神冰冷如刀。
李文博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竹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看清来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裴裴大人？！您您怎么”
“李县丞，”裴大人一步步走进书房，目光扫过地上的竹筒，又落在李文博惊惶的脸上，“深夜不寐，是在处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没没有！”李文博强自镇定，弯腰想去捡那竹筒，“只是只是一些私人家书”
裴大人脚下一动，精准地踩住了竹筒，语气森然：“私人家书，需要用火漆密封？还需要深夜焚毁？”
李文博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苏言也走进书房，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李文博身上，而是快速扫视着书房的陈设。书案、书架、博古架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符合一个文官的身份。
但很快，他的目光定格在书案一角的一方砚台上。那砚台是上好的端砚，雕工精细，但吸引苏言的，是砚台边缘沾染的一点不起眼的、深褐色的污渍。
那颜色和青麻纤维极其相似！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假装被博古架上的一个瓷瓶吸引，手指却悄悄在砚台边缘抹了一下，指尖沾上了一点那深褐色的粉末。凑近鼻尖一闻，一股极淡的、熟悉的干草涩味传来！
果然是青麻碎屑！而且是被研磨过的！
苏言心中剧震。李文博的书房里，怎么会有青麻碎屑？难道他也接触过那些装税银的麻袋？或者他根本就是知情人，甚至参与者？
与此同时，裴大人己经弯腰捡起了那个竹筒，指尖微一用力，捏碎了火漆。他从里面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
只看了一眼，裴大人的脸色就彻底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仿佛骤降。
“李县丞，”裴大人将纸条缓缓展现在李文博眼前，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狱，“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苏言凑近看去，只见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却触目惊心：
“事急，漕帮口风不稳，早做打算，切莫牵连郡府。”
没有落款，但字迹工整有力，带着一股官场公文特有的格式感。
这分明是一封通风报信、示意灭口或切割关系的密信！而且，首指郡府！
李文博看到纸条内容，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面如死灰，喃喃道：“完了全完了”
裴大人不再看他，对闻声赶来的两名缇骑下令：“将李县丞‘请’回县衙，没有本官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李文博如同烂泥般被拖了出去，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大人拿起那张纸条，又看了看苏言刚才注意到的砚台，眼神锐利如鹰：“青麻碎屑看来，我们的李县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干净。”
苏言将自己发现的青麻碎屑也禀报给裴大人。
裴大人冷笑一声：“一个掌管刑名钱粮的县丞，书房里出现本该用于装载税银的青麻碎屑，又收到来自郡府的警告密信这临安县的天，是该变一变了。”
他环顾这间雅致的书房，目光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暗。
“搜查整个李府，尤其是书房和卧房，任何可疑之物，全部带走！”裴大人下令。
“是！”
苏言知道，抓住李文博，只是一个开始。这张由郡府、县衙、漕帮共同编织的大网，正在被裴大人一点点撕开缺口。
而他自己，也在这惊心动魄的夜晚，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波谲云诡，以及权力斗争的残酷。
他看着裴大人冷峻而坚定的侧脸，心中那股向上攀爬的欲望，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开始熊熊燃烧。
只有掌握更大的权力，才能在这漩涡中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揭开更多的真相！
夜探李府，收获巨大，但也将风暴引向了更高的层面。接下来的较量，将是与郡守府，乃至更强大势力的正面碰撞。